吴晟与吕文静对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趁对方因突然减员而瞬间的错愕，同时施展身法，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急掠而出，瞬间拉开了距离。
那剩余的三名追击者显然没料到煮熟的鸭子不仅差点飞了，还引来了别的猎手，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先追谁，阵型出现了片刻的混乱。
两人在一处相对安全的断墙后重新汇合。吴晟气息未定，忍不住问道：“吕兄，你方才说利用规则，究竟是……”
吕文静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语速飞快地解释道：“这规则的真正残酷和精妙之处，就在于每个人既是猎人，也是猎物！那五人能暂时联合起来猎杀你，是因为他们的九宫格里都有你的名字，你是他们共同的‘猎物’。但反过来想，他们五个，难道就不是别人九宫格上的‘猎物’吗？”
她指了指灵图上方才那两人被淘汰的方向：“你看，根本不需要我们拼命，自然会有其他需要‘猎杀’他们的人出手。我们要做的，不是在自身状态不佳时硬碰硬，而是尽量周旋、拖延，让‘猎人’之间的规则去互相消耗！等待我们的‘猎人’被他们的‘猎人’淘汰，或者，等待我们的‘猎物’被其他人消耗！”
吴晟闻言，豁然开朗！原来还可以这样！自己一直陷入必须亲手击败所有目标的思维定式，却忘了这规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动态的狩猎场，所有人都在互相牵制、互相消耗！
“原来如此！”吴晟长舒一口气，这才注意到吕文静气息平稳，似乎并未经历太多苦战，“吕兄，你看起来颇为轻松，难道你的对手都很弱？你已经解决了所有目标？”
吕文静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吴兄，我的九名对手确实都已解决。不过，看来你还是没有完全参透这第二轮试炼的深层考验。”
“深层考验？”吴晟疑惑地皱眉。
“吴兄，你不妨再仔细想想刚才围攻你的那五个人。”吕文静提示道，“他们为何能暂时联合？虽然配合生疏，但确确实实是在围攻你。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他们的名单上恰好都有你吗？”
吴晟一怔，他虽然修炼天赋寻常，但对人情世故和策略谋划却并非一窍不通，尤其擅长从历史典故中汲取智慧。经吕文静这一点拨，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试炼修士之间戒备心极重，尤其是散修，更信奉弱肉强食。怎么可能仅仅因为名单上有同一个目标，就立刻毫无保留地信任几个陌生人，并展开合作？这其中必然有一个发起者或某种快速建立临时信任的方法！
“难道说……此轮试炼，看似考教武力，实则也在考验修士的‘智’，尤其是合纵连横之智？”吴晟若有所思，“考验修士能否在短时间内，根据灵图信息和彼此的目标，快速判断形势，拉拢起一支临时团队，配合作战，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收获？否则，像我一直以来这样孤军奋战，即便能胜一两场，也极易被这种临时团队围剿，最终力竭落败？”
“正是此理！”吕文静赞赏地点了点头，“能快速组建或加入一个临时团队，在此轮试炼中至关重要。这考验的是修士的眼力、判断力和一定的号召力。”
吴晟却更加困惑了：“可是吕兄，这临时团队该如何组建？真的仅靠‘我们有共同目标’这句话就够了吗？九宫格上有九个人，难道要一一去找人组队？而且如何确保临时队友不会在背后捅刀子？规则在开始前并未公布，大家在此之前根本无法预先联系合谋啊？”
吕文静笑了笑，却没有直接回答方法，只是道：“这就需要各自去领悟和冒险了。总之，单打独斗，绝非上策。吴兄，你好自为之。”说完，她拍了拍吴晟的肩膀，身形一闪，便迅速离去，她自己的试炼虽已完成，但显然不欲过多干涉吴晟。
吴晟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吕文静点明了关键，却没说具体方法，这让他依旧有些云里雾里。他甩了甩头，暂时将组建团队的疑问压下，当务之急是解决自己最后的目标。
他再次来到一处相对僻静且视野开阔的角落，谨慎地拿出自己的铁券。
只见九宫格上，原本剩下的三个名字，此刻竟然又有两个黯淡了下去！
“赵奎、孙立……都被其他人淘汰了？”吴晟心中一喜，压力骤减。
如今，九个名字中，八个已然黯淡。只剩下最后一个名字，孤零零地停留在九宫格的中心格位——
赵哲！
“只剩最后一个了……”吴晟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抬头望向高悬于空的天览灵图，很快锁定了代表“赵哲”的那个光点。
高台之上，东齐国君在一众近臣与侍卫的簇拥下，亲临试炼场地上空悬浮的御辇之中。他目光如炬，扫视着下方错综复杂的战场。亲临现场，一是为了以帝王之威彻底杜绝此前恶性残杀事件的重演，二是要亲自看看这一代年轻修士的成色如何。
他的视线掠过那些玄炁澎湃、铠甲凝实、丹纹隐现的宗门与太学院精英，最终却停留在了一个看似格格不入的身影上——正是吴晟。
“嗯？”国君微微挑眉，注意到了吴晟的异常。在场数千修士中，此人周身竟无丝毫玄炁铠甲凝聚的迹象，更无代表凝丹境修为的丹纹光华，在这片光华闪耀的战场上，显得格外突兀，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一旁随侍的心腹近臣顺着国君的目光看去，也注意到了正与吕文静分开的吴晟，但他更欣赏之前吕文静表现出的机敏与果断，于是躬身赞道：“陛下，方才那使锤的小修士倒是颇有急智，一眼看破规则关键，懂得借力打力，言语点拨也切中要害，是可造之材。”
国君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看似有些茫然、正低头查看铁券的吴晟身上，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爱卿只看到了第一层。依朕看，那个男修士……看似愚钝，反应不及那使锤的伶俐，实则，却是大智若愚。”
近臣一愣，面露不解：“陛下，此子修为平平，连玄炁铠甲都未能凝聚，方才更是险些被围剿淘汰，全靠他人解围与规则互耗才侥幸脱身……臣愚钝，实在看不出其‘大智’在何处？还请陛下明示。”
国君目光深邃，仿佛已看透了吴晟所有的挣扎与思考，缓声道：“因为他终于触摸到了此轮试炼，乃至日后修行路上的一重关键门道。”
“规则说，每个人既是猎人，也是猎物。大多数人，如同方才围攻他的那些人，只想着如何更快、更有效地去做一个‘猎人’，去主动猎杀名单上的目标。这固然是一种解法，但同时也背负了巨大的风险——你在猎杀时，极易暴露自己，成为他人更优先的靶子。”
“而此子，”国君指向吴晟，“他看似被动，甚至有些狼狈。但他却在无意中，选择了一条更聪明，或者说，更稳妥的路——他暂时舍弃了‘猎人’的主动身份，转而优先巩固自己‘猎物’的防御身份！”
近臣更加疑惑：“陛下的意思是……他选择被动挨打？”
“非也！”国君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是取舍，是侧重！他想明白了，规则的核心最终判据是什么？是‘存活到最后’！击败九人只是过程，而非最终目的！正如战场之上的百战老卒，第一要务绝非斩将夺旗，而是——活下去！唯有活下去，才有资格谈论胜利！”
他顿了顿，继续剖析，语惊四座：“你仔细想，他若执着于主动扮演‘猎人’，就需要同时解决两个难题：一，如何去找到并击败名单上的九人；二，如何防备名单上有他名字的那些‘猎人’的偷袭。双线作战，疲于奔命，极易力竭败亡，正如他方才之窘境。”
“而他如今，看似只解决了部分目标，但他若彻底放下‘必须亲手击败所有目标’的执念，转而将全部精力用于应对‘如何防备其他猎人’这一个难题上，局面是否顿时清晰简单了许多？他只需要利用地形、规则，甚至其他猎人之间的矛盾，固守待机，拖延时间，等待他的‘猎物’被别的‘猎人’清除，或者等待猎杀他的‘猎人’被更强者淘汰即可！生存的压力，瞬间减轻大半！此乃以逸待劳，坐观虎斗之上策！”
近臣听得目瞪口呆，细想之下，竟觉豁然开朗，冷汗涔涔而下：“陛下圣明！臣……臣等只顾着看谁猎杀更多，却忘了最终的晋级的根本是‘存活’！”
国君微微颔首，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为深沉：“至于他所疑惑的‘团队’之事……他问得极好！没有足够的利益捆绑、实力威慑或情谊信任，陌生人凭什么与你精诚合作？爱卿，你看问题，不可只观其利，不见其弊。”
“团队作战，固然能汇聚力量，但也意味着风险共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加入一个弱势团队，很可能被整体拖累；你若在团队中表现不佳，更可能被强者‘弃车保帅’，在关键时刻成为被牺牲的棋子！此其一。”
国君的目光仿佛已洞穿未来，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警示：“其二，眼光须放长远。今日试炼中的临时队友，很可能就是明日最终对决中的生死对手！你将你的招式底牌、战斗习惯、乃至元气弱点尽数暴露于临时队友眼前，他日若在擂台上相逢，你还有几分胜算？这等于是未战先输三分！与潜在对手过早交底，岂是智者所为？”
“故而，”国君总结道，语气中充满了帝王权衡之术的智慧，“盲目合纵连横，未必是上上之选。如这男修士般，看似笨拙地选择独善其身，优先自保，在初期混乱中最大限度地保存实力、隐藏底牌，静待局势明朗，再图后进……这看似愚钝的选择背后，何尝不是一种更深远的谨慎和智慧？这需要极大的定力，才能抵抗住快速猎杀带来的诱惑和焦虑。”
近臣及周围侍从闻言，无不心悦诚服，深深躬身：“陛下洞若观火，思虑深远，臣等万万不及！”
国君不再多言，目光再次投向场中那个开始谨慎移动、似乎改变了策略的孤单身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