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穿透红蓝光点、混着垃圾恶臭的嘶哑低喝，像一根无形的钩索，精准地钩住了小山快要崩溃的神经末梢。“走！”不是祈求，是带着死亡威压的命令，那瞬间老人眼中迸出的诡异精光，像黑暗中炸开的冷火星，刺透了他的骨髓。
几乎是滚爬着栽进那条狭窄缝隙。冰冷的、带着金属锈味的废弃角钢狠狠刮擦过他侧脸的颧骨，黏着雪水泥泞的衣裤被板材上的毛刺剐住，撕拉作响。他像一条被逼入绝境的蛇，只用一条尚能发力的右腿拼命蹬踹，全然不顾左踝骨传来的、快要撕裂神经的剧痛！身体扭曲着，以最原始的求生姿态，用肩、用背、甚至用头颅强行挤压开那些堆积的、布满霜雪的腐朽建筑垃圾。腐烂的木料碎屑钻进脖子，冰冷的融雪水带着铁锈味流进后领。
身后几步之遥的巷口，手电筒惨白刺目的光束像数条毒蛇，瞬间刺破窄缝入口处的黑暗，粗鲁地来回切割！明灭不定的光影里，清晰映出倒塌垃圾桶漫延的黑色泥沼，以及泥沼中那个倒卧枯槁、再无动静的老人剪影。光束激烈地晃动着，伴随着模糊不清的、压着喉咙的急促对话：
“有人！”一个声音惊叫。
“那边……垃圾堆下面！像是个老头！”
“快叫担架！小心！还有气没？”
“没有！没有其他人了？查清楚！刚才有人报警说这里有械斗……”
“那老鬼旁边全是屎尿垃圾…妈的熏死人了……”
混乱的呼喊与脚步声混杂着警笛的回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形成令人耳鸣的合奏。小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拼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死命往里挤！后背的皮肤传来被尖锐毛刺划开的冰冷刺痛，但他全然不顾！更深的黑暗像一堵湿冷的墙，包裹上来，将那令人心悸的光和声暂时阻断。缝隙极其幽深，堆叠的废弃物构成一个向下倾斜的、天然的隐蔽通道。他连滚带爬，不知前进了多少，直到身体的剧痛和肺叶的灼烧终于榨干最后一点力气，一头栽倒在一个稍微开阔些的、被巨大水泥预制板与倾倒的石膏板墙围成的狭小空间里。
冰冷的、带着浓重霉尘的空气沉重地灌满肺腔。他瘫软在地，像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蜷缩在冰冷刺骨的水泥地上，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像拉扯着布满砂砾的破风箱，灼痛伴随着垃圾与铁锈混合的恶臭直冲脑门，胃里一阵猛烈痉挛，干呕的欲望冲击着喉咙，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腐的胆汁味在口中蔓延。脚踝处的钝痛此时才重新尖锐起来，像一把淬着寒冰的钝刀，在骨头缝里来回碾磨。他抱着剧痛的左脚，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将呻吟死死堵在喉咙深处，咸腥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唇被咬破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警笛声、人声、救护车的嗡鸣渐渐远去、低沉，最终被无边的死寂和风雪的嘶鸣完全吞噬。只有外面风刮过废弃楼体空洞时发出的、鬼哭般的呜咽在耳边盘旋。寒意无孔不入，早已穿透湿透的单薄衣衫，裹挟着湿漉漉的雪水与冷汗，贴着他每一寸皮肤，无情地抽取着可怜的体温。他开始感到血液流动的速度都在变慢，一股让人绝望的麻木感从四肢末梢一点点蚕食上来。
不能睡……不能睡……冻僵前刻骨的冰冷，比痛更恐怖！
挣扎着，用右臂撑起上半身，几乎是用下巴蹭着冰冷粗糙的地面，一点一点挪向角落。那里堆着些残破的编织袋碎块和沾满厚厚油泥的泡沫板。他把能扒拉到的、一切稍微蓬松干燥点的垃圾碎屑——干燥的纸壳、破布烂絮——全都往自己身上裹、往冻得快失去知觉的腿脚上塞！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牙齿不受控制地疯狂打颤，嗒嗒嗒的声音在死寂的小空间里异常清晰，仿佛骨头在互相敲击。
就在这意识被无边的寒冷、疼痛和恶心反复煎熬，几近昏厥的边缘，几根冰冷、僵麻的手指在垃圾堆里无意识地、徒劳地探索，想要抓住些能带来一丝暖意的虚幻稻草时——
指尖，猛地触碰到一点极其微弱的、完全不合常理的存在。
柔软。略带着一点点弹性质感的阻力。像是……某种皮革？
这触感在冰冷的指尖残存的感觉区域里，无异于点燃了一簇火苗！
他的动作瞬间凝滞，如同被电击。心脏在死寂的胸腔里骤然猛跳了一下，那剧烈的搏动甚至盖过了脚踝的痛楚！求生欲瞬间压倒了寒冷带来的麻木迟钝！他猛地吸了口冰冷的带着霉尘的空气，混杂着血腥味，却强压下喉咙深处的灼痛和呕吐感。手肘和仅能支撑的右腿配合着，身体艰难地拱起，像挖洞的老鼠，不顾一切地向那个触感的方向蠕动、摸索！
腐烂的泡沫颗粒沾满手掌，冰冷刺骨。但那点柔韧的质感却越来越清晰！终于，冻僵的手指死命扒拉开几块沉重的碎木板和几层湿透的破烂纸壳——
一个巴掌大小、扁平、边缘似乎带着磨损的东西露了出来！它的表面，即使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也隐隐透出一种黯淡但绝非肮脏塑料的光泽——真皮！
没错！他看清了！边缘被摩擦得有些发白，整体呈黑棕色，像是被汗水、雨水和时光反复浸染过无数次。不是公文包里那种崭新的光滑，而是像某种长期贴身、与人共同历经沧桑的物件表面，覆盖着一层温润且坚实的“壳”。形状规整，顶部有一个小小的、扁平的金属搭扣。
这是一个……钱包？！
一个真皮的钱包！被遗弃在这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废弃垃圾深处！
小山冻僵的大脑瞬间炸开一个念头：里面！钱！钱！能活命的钱！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他疯狂地、几乎是撕扯着掰开了那个冰冷的金属搭扣！皮子发出一声陈旧的摩擦声。
钱包内部的情况映入眼帘。
预想中整整齐齐摆放的红色纸钞？没有！
内衬是深色的棉布，早已被污渍和不明液体的长期浸染变成了肮脏的墨黑。几张同样被浸染得几乎难以辨认的卡片胡乱塞在最外层——一张严重卷曲变形、塑料膜开裂的旧式硬纸板身份证，名字和照片已经糊成一团，只能勉强辨认出地址栏开头模糊的“南江市西郊……”，以及卡片下方几行印刷的小字几乎融入了底纹；一张角上印着被磨蚀数字的塑料片，似乎是某种过期的地铁卡？还有一张皱巴巴的小纸片，边缘被液体浸泡得发脆，像是一张过期的食品券券根……
没有钱？！小山的心脏瞬间沉入冰窟！最后一点点希望的微光仿佛被彻底掐灭！绝望如同冰锥再次贯穿全身！他疯狂地在钱包隔层里摸索！那些卡片下面！最内层的暗袋！
什么也没有！
空的！
他瘫软在地，所有的力气好像都随着钱包的打开被瞬间抽空。寒冷、剧痛、饥饿和巨大的失落感混杂着那挥之不去的垃圾霉尘气味，再一次将他淹没。眼前阵阵发黑……
等等？！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模糊的瞬间，他的指尖在钱包最内侧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触碰到了一点点奇怪的凸起！不是卡片或者票据的感觉，硬邦邦的，比名片厚，边缘圆润但形状并不规则。
这异样的触感如同一根极其细微的银针，刺破了他几乎凝固的绝望！
他猛地睁开眼睛，借着外面远处楼房间隔里透进来的、微弱得如同地狱边缘游丝般的城市霓虹反光，手指颤抖着，极其小心、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急切，挤进那个狭窄得几乎无法容纳两根手指的皮制暗袋深处！
指甲艰难地抠！捏住！
一用劲！
扯出来了！
指尖夹着那小小的、边缘圆润的硬物！上面似乎粘了一层薄薄的油污，触感微粘。黑暗中看不清具体形状和颜色，但能感觉出它厚于普通卡片，质地坚硬，表面光滑。那冰冷的、陌生的质感透过冻僵的指尖传递过来，却比刚才摸索到的柔软钱包更真切！
这是……什么东西？他茫然无助，但本能让他死死攥紧了这块莫名其妙出现的硬物！就像濒死的人攥紧一根偶然拾到的、不知用途的稻草。
冻，饥饿。每一秒都被放大了酷刑。胃部再一次猛烈地抽搐起来，喉头涌上新的酸苦液。身体筛糠般抖动。
在角落里绝望地摸索中，冻得失去知觉的手指又在旁边一堆破烂瓦楞纸盒的碎屑中，刮到了一个冰冷的、带着尖锐棱角的扁平硬物。他无意识地抓住它——大小形状和触感……竟和他袖管深处藏着的那块碎裂的腌菜坛陶片极其相似！
他下意识地将这新的冰冷碎片也攥在另一只手里——像握着两件莫名其妙的、来自不同地狱的遗物。
蜷缩着，试图对抗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冻成冰坨的无尽寒冷。右臂无意间撞到了身后的堆积物——是一个被人遗弃在这里的、油腻肮脏的黑色塑料袋。袋口半开，几片被冻得梆硬的塑料饭盒半截搭在外面。他下意识地想扯点袋子当盖裹，手伸进去乱摸——
指尖突然碰到一个圆形的、带着细小凸点的坚硬边缘！冻僵的手指艰难地确认了一下……像是一个小瓶子的盖儿？塑料的？
他猛地愣住！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升腾起来，驱散了一丝寒冷带来的麻木！他手指颤抖着，粗暴地将那硬物从塑料袋深处扯了出来！
那是一个白色的、只有小指粗细的小塑料瓶。瓶身已被污渍染成灰黄，贴着一个几乎完全褪色的长方形标签。瓶盖完好，上面印着几个极小的、模糊不清的黑色字母和一个方框符号——Rx？似乎还隐约有印刷的小字“……缓释片”？ 药？药瓶子？！
瓶子很轻，冻得硬邦邦的！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拧开了那塑料盖——盖子发出艰涩的摩擦声。
一股极其微弱、却极其独特的、带着工业甜味的化学药片气息瞬间冲入鼻腔！
这味道！小山瞳孔骤然猛缩！他想起来了！这个味道……是张老头！村里瘫痪在床数年的张老头！他屋里弥漫的，就是这个常年服药留下的、特殊的“病秧子”味儿！这是药片发出来的气味！
瓶底滚动着几粒微小药片！冻得硬邦邦！在黑暗中泛着模糊的白色！
几粒药片……
能吃？
药？
这个念头在他被寒冷、绝望和饥饿折磨得近乎麻木混沌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竟带着一种诡异的诱惑力！胃囊此刻更像是一口被点燃的、灼烫的枯井！饿……太饿了……那几粒小小的白色药丸，在饥饿者眼中，竟透出一种令人喉咙发紧的“食物”微光！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如同深渊里冒出的毒蛇信子，舔舐着他最后的理智：咽下去……填填肚子……压住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
不行！
残存的常识像濒死的火苗猛地一跳：张老头就是一天都离不了这种白药片！吃了会怎么样？不知道！会死吗？也可能……管他呢！反正横竖都是死！
就在这激烈的、近乎疯狂拉锯的念头快要压倒恐惧时！
他另一只手里一直紧攥着的那块冰冷圆润的硬物——刚才从钱包夹层里抠出来的不知名玩意儿——在他攥紧拳头抵御冻僵的颤抖时，手部的剧烈抖动让它尖锐的边缘，猛地、毫无预兆地、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虎口皮肉里！
“嘶——！”
一声倒抽冷气的、无声的痛呼在小山喉咙里炸开！
剧烈的刺痛如同冰锥刺骨！瞬间将他沉陷于饥饿与药物诱惑的混乱神志狠狠拉了回来！剧痛让视线都模糊了一瞬！
就是这短暂的刺痛刺激下，他那冻得麻木、布满汗水泥污污的手掌心微微一松——
被他一直攥在右手的那个冰冷圆润的小物件，以及左手里那枚被当作刀片的、沾染着陶片和金属碎屑的冰冷碎片——两件东西因虎口的疼痛刺激而脱手，相互磕碰了一下，发出极其微弱的“嗒”的一声！
那声音极其轻微。微弱得像两粒冻硬的冰渣相撞。
就在这一声响起的瞬间！
被他一直攥在右手的那个冰冷圆润的小物件——刚才从钱包夹层里抠出来的不知名玩意儿——脱手后，伴随着那轻微碰撞的声响，竟毫无征兆地……微微震动了一下？！
没错！是震动！
一种极其短暂的、频率极其细密而古怪的、如同内部某些微小元件突然被唤醒激活、开始谐振的……嗡鸣！
极其微弱！如同幻觉！但那股顺着冻僵的、带着血和汗泥污的手掌骨头传导过来的、轻微却清晰的震颤感，却真实得如同一根冰冷的针，猛地扎透了小山所有的感官！
心脏！停跳了半拍！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什么东西？！
他猛地低头，想看清掌心那两件东西。但光线太暗，只有模糊的轮廓。他的手臂像是被无形的恐惧牢牢锁住，每一个关节都僵硬得如同锈死的齿轮。掌心还残留着那短暂震动带来的、如同微弱电流般的麻痹感。
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着这个黑暗寒冷的角落。只有风雪的呜咽在远处空洞地徘徊。时间好像在这古怪震动停歇后彻底凝滞。
就在他浑身冷汗、几乎要窒息于这诡异静止之时——
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被他攥在左手的——那块冰冷的、从垃圾堆里捡到的、被他下意识当作武器防身的尖锐残片——表面某个极其微小、先前根本不可能被肉眼注意到的、沾染着污垢的针尖大小触点——
竟陡然亮起了一点猩红的光！一闪即逝！
仿佛遥远恒星在视野尽头爆发的超新星闪光！亮！快！带着一种非自然的、无机质的冷硬感！红得刺眼！
那红点只闪了百万分之一秒！快得如同错觉！快得人根本无法反应！
但在小山紧缩的瞳孔里，那猩红的、短暂存在过的烙印，却如同地狱之门开启的鬼眼，撕裂了他所有的认知！
嗡！
他脑子里像是引爆了一颗精神炸弹！混乱、恐惧、窒息感瞬间达到顶点！汗毛倒竖！灵魂都仿佛要尖叫着冲出这具被冻得半僵的躯壳！
这不是垃圾堆里偶然捡到的碎片！
这……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剧烈的精神冲击让他完全无法思考！出于极度恐惧的本能！就像人看到极度污秽、极度危险的东西一样——他猛地一甩手！
那个冰冷的、刚才短暂震动过的圆润小硬物，以及那块亮过致命红点的锋利金属片——
两件东西同时被他狠狠地、像要甩掉瘟疫般——朝着同一个方向，用力抛了出去！
黑暗中，只听沉闷的“噗！”一声响。
两块东西不分先后地，砸进了他身后角落那片、浸满了油腻冷凝液、堆积着腐败食物残渣与半融冰雪的泥泞之中！陷入那黑绿色的、散发着腐朽气味的沼泽深处！
胸口剧烈起伏，呼出的白气凝成霜雾。额头的冷汗被寒风一吹，冰刺般疼痛。
黑暗里那个泥坑发出微弱的水泡破裂的啵的一声，便再无声息。只有风雪依旧。
冷。
深入骨髓的冷，还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重新主宰了这个废弃的角落。剧烈的惊吓过后，是更深的疲惫和茫然。胃袋被极致的寒意和诡异的恐惧彻底扭曲搅烂，那几粒冻硬的小药丸带来的诱惑早已消失无踪，只有冰冷的干呕感梗在喉头。
他蜷缩着，把身体更深地埋进破烂碎料的堆叠物里，试图汲取一丝微弱无用的暖意。目光无神地落回被他丢在冰冷地面、沾染着垃圾的黑皮钱包，还有旁边那个曾经装过药片的空瓶上。
视线最终凝固在皮钱包翻开的夹层——几处边缘。那里……似乎夹着什么？
他冻得僵硬的手指带着一种木讷的迟滞，伸了过去。摸索。在翻开的主夹层靠近内衬边缘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里……
指腹触碰到了一点异常凸起！不同于卡片边缘的锋利和票据的柔软！那凸起是平的，非常薄，却带着一点……照片卡纸特有的那种光滑和轻微韧性？
小山的手指顿住了。麻木迟钝的大脑花了足足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被人仔细塞在边缘缝隙里、藏在一堆糊烂卡片最底部的……一张硬质的照片！
被污渍浸透的钱包本身已是垃圾的一部分，但夹层边缘缝隙里这张卡片的保存状态，却远比暴露在外的几张卡片好得多！似乎曾被刻意保护过。
他小心地、用指甲艰难地抠着钱包皮革那个小小的缝口边缘。极其小心翼翼。沾满油污的指甲划过缝隙边沿，一点一点地撬开，试图将其剥离出来。整个过程极其笨拙缓慢，冻僵的手几乎无法做精密动作。终于！
一张方形的、比普通身份证小上一圈儿的硬纸卡片被他从那个隐秘的缝隙里抠了出来。卡片边缘相对平整，没有像其他东西一样被严重卷曲。只是表面覆盖着一层粘腻的薄油膜，让一切细节都显得模糊不清。
指尖在卡片表面摸索、确认。
没错！是硬卡纸照片的质地！虽然被油污包裹，但能感觉到卡片正面是光滑的。
他艰难地将冻僵的双眼，在微弱得可怜的光线下，凑近这张粘腻的卡片表面，极力辨认。手掌心的冷汗和垃圾泥污几乎让这张卡片滑脱。
光线太暗，油污厚重，只能模糊看到一个极小的、方形的影像轮廓印在上面。很模糊，像隔着一层浓雾和污垢构成的毛玻璃。似乎是个……人像？
小山费力地眨着眼，用力集中逐渐涣散的视线，试图透过那层油污和昏暗看清影。照片很小，像是老式相机的一寸或两寸照。
似乎是……一个女孩？
只能勉强分辨出，画面中心位置，是一个非常小的、深色的、椭圆形物体……像是……女孩子的脸型轮廓？
脸部的位置，被一层浓重的油污晕染得格外模糊不清。能辨认出似乎是披肩的长发轮廓，头发颜色在油污下更显深黯，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只在边缘勾勒出一圈极其模糊的光晕。五官全部淹没在污渍中，只有左侧面颊靠近鬓角下方一点点的地方……一点比周围稍浅的污迹形成的、极小的、若隐若现的白点……
看起来……像是一颗极其微小的痣？点在眼角斜下一点的位置？
眼睛呢？嘴呢？鼻子？全都看不清！只有模糊的一团黑色污迹！
只能勉强确认，这影像的核心，是一张女孩的脸！很年轻！
这是谁？！
那个倒在垃圾里、死前命令他“走”的老人……贴身藏着一个小女孩的照片？！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小山：惊疑，困惑，以及一种无法言说的寒意……一个倒在腐烂垃圾中、发出死亡命令的老流浪汉，却贴身珍藏着一个小女孩的照片？这强烈的反差像一根冰冷的钢针，再次刺穿了他被冻得麻木的心房！一个巨大的谜团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寒意更甚于冰雪！
那老人……最后指向那条窄缝，覆盖住那个掉在地上的黑色奇怪塑料片……还有……这张照片……这一切……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刚刚被那碎片刺破虎口的手——那地方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伤口流出的细微血丝早已冻成冰碴。然而就在这时，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摸向紧贴在胸前湿冷迷彩服里的东西——是母亲包在油纸里的那一小卷硬邦邦的救命地瓜干。指尖隔着油纸和湿冷的布料，能触摸到那些干硬的小疙瘩轮廓。
就在指尖触碰到油纸包棱角的同时，一阵剧烈的寒冷痉挛瞬间贯穿了上肢！他冻僵的手指一僵！身体猛地一颤！连带握着那张沾满油污照片的手也剧烈地抖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