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污水如同裹尸布裹满全身。小山半边身体泡在粘稠的腥浊里，仅靠右手扣死一根冰冷锈蚀的水管口勉强支撑头颅露出水面。胸口撕裂处的剧痛被腥臭冰水反复冲刷，每一次心脏搏动都牵扯出皮开肉绽的灼烫撕裂感。左手沉甸甸握着那枚锈蚀船锚断片，冰凉滑腻的金属棱角压进掌心被强酸腐蚀边缘蜡化的血肉里，那股细微如针扎的冰冷刺痛感反而短暂压住了席卷全身的灼烧痛苦。
他抬起被油污糊住大半的眼睑，视线艰难聚焦在左手心这物件上。惨淡的微光（仅来自于头顶极高的涵洞口那被浓雾稀释成死灰色的天光）勉强勾勒出金属片扭曲的轮廓：被强酸蚀刻的边缘如同被怪兽撕咬过，深绿污垢凝结的痂壳下，那枚断裂的、只剩半截锚杆和破碎爪钩的残缺船锚浮雕线条狰狞如鬼爪。刀疤船夫死前提及的“灯塔船坞”，证件夹本上模糊的蚀刻，哥哥“02”那滚烫的烙印！它们真的在这里？！
心念闪动间！
“噗嗤！”
铮——！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如同烧红钢针扎进耳蜗的锐响！冰冷的气流几乎贴着他因剧痛而僵硬的脖颈皮肤掠过！
小山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掌狠拍！后脑勺重重撞在后方的锈蚀水管弯头上！“铛！”金铁交鸣的巨响伴随着颅骨碎裂般的剧痛炸开！眼前金星乱炸！无数黑点夹杂着水花在黑暗里疯狂旋转！喉头一股甜腥猛然上涌！
暗箭！！！
冰冷的死亡擦身而过！
小山喉管里爆出无声的嘶吼！身体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如同受惊的壁虎！左手死攥着那冰冷的锚块残片，右手在水下疯狂扒抓！双腿在粘稠的污水里猛蹬！整个人不顾一切地向侧面扑去！带起巨大的水花！
扑通！哗啦！
身体撞开粘稠的垃圾漂浮物，狠狠砸在离刚才位置两尺开外冰冷光滑的弧形水泥墙体上！剧痛让意识几近崩碎！左肩刚被灼伤蜡化的皮肉在水泥墙粗糙表面猛地摩擦！大片半凝结的蜡状表皮连同血肉被刮擦掀开！露出下方粉红色的嫩肉和微微渗出的血丝！锥心的剧痛刺激得他差点昏厥！
来不及喘息！他猛地将身体死死蜷缩紧贴那冰冷的巨大管道根部角落！后背紧贴着湿滑冰冷、布满青苔和凝固油污的水泥弯壁！努力将自己缩小在浓重的阴影里！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在狭小湿闷的空间里如同闷鼓！
是什么？！藏在哪？！
目光如同烧红的探针，撕裂浑浊的光影，在污水的波纹和油膜的浮光间疯狂扫视！昏暗！只有漂浮的垃圾和缓慢涌动的油腻泡沫。刚才那破空而来的锐响，那冰冷贴颈的死亡气息……绝不可能是水里射出的箭！一定来自高处！来自……
视线猛地钉死在头顶斜上方那巨大涵洞的内壁边缘——离他最初站立位置不足十米！
一个极其极其微小、如同蚊蚋点破水面的、被污泥覆盖几乎无法辨识的……
小孔！
比针尖略大！嵌在高处污黑潮湿的混凝土孔洞边缘！洞口周围的污垢似乎比别处新一些？！
“噗……”极其轻微的泥块掉落水面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同时响起，仿佛在印证！
那里！射击孔！
刚才是谁？！埋伏在那里！能精准地在自己注意力被金属牌牵引的瞬间射出致命的冷箭！那枚弩箭（一定是）现在钉在哪儿？！
小山强忍剧痛转动脖颈，目光扫过刚才撞击的水管弯头——一根乌沉沉、比筷子略粗的钢钎箭尾正微微震颤！箭头深深扎进了锈铁深处，几乎齐根没入！箭头附近粗糙的锈铁表面似乎还沾着……几点极其微小的、新鲜湿润的暗红色碎末？！
是自己的血？！刚才被擦掉的皮肉！
一股恶寒瞬间冻僵了全身的血液！对方就在上面！或许移动了！但枪口还指着他刚才的区域！
必须立刻转移！但水太浅！身体太大！
就在这时！左手心紧握的金属锚块猛地一震！
极其轻微！却如电击神经！一股清晰的、冰冷的、仿佛冰水浇透骨髓的刺激感瞬间从那金属刺入蜡化皮肉深层的触点炸开！
小山低头！瞳孔猛地紧缩！
金属片边缘一处被自己手掌蜡化血肉覆盖的小小凹痕内部！在污水的浸泡下，一小块附着其上的、类似深绿凝胶烧熔残留的极微小晶体状东西脱落了！露出了下面被包裹的东西！
在幽暗的水光下，那凹痕深处！赫然镶嵌着一粒芝麻大小的、没有任何反光的纯黑金属薄片！如同最幽暗宇宙的一颗种子！那金属薄片质地奇异非铁非钢，冰冷坚硬！
就在目光聚焦的刹那！那黑色金属片如同瞬间吸走了周围所有的光线！它本身没有任何光泽，却如同宇宙最纯粹的黑洞中心一点绝对虚无的黑！
吸引的目光如同旋涡！小山感觉自己的瞳孔似乎被一股无形力量牢牢吸附！视线无法移开！紧接着——
嗡！
一股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类似细密齿轮被启动的震荡波！穿透冰冷滑腻的金属和蜡化的皮肉！狠狠撞上紧握它的掌骨深处！
小山整个左臂瞬间僵硬麻木！如同被强电流瞬间麻痹！
他悚然一惊！猛地甩臂！想扔掉这妖异的金属！但左手五指如同焊死在锚块上！根本无法松开！
就在他惊骇欲绝的瞬间！身体被无形牵引，视线死死钉在那纯黑金属片吸聚了目光的位置！那枚金属黑点如同活物般旋转起来——不！是视野开始围绕那黑点旋转！幽暗背景被撕开！一张极其模糊、扭曲、仅剩边角断痕的地图虚影猛地在他视网膜深处疯狂闪现！
图像剧烈抖动模糊！如同信号不良！只有几个狰狞的刻痕清晰如烙铁烫在眼前！
灯塔
船坞
闸下-4
如同血写的符咒！
灯塔船坞！真的是哥哥的线索？更关键的——“闸下-4”！和断臂腐肉上刻着的“闸下红点7”呼应！但数字变了？！“4”？
这“4”又是什么意思？地点代码？倒计时？致命序列？！
巨大的信息如同海啸冲击大脑！就在这心神完全被地图和符号吸引的瞬间——
小山紧靠的冰冷水泥管道根部、那片他蜡化肩膀刚被刮破的位置正下方的水中！一小片平静被撕破！
“哗——”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钢针扎破气泡的水流扰动声！
一团浑浊暗影！约拳头大小！无声无息地从水底油污漂浮物覆盖的漆黑深处急速上浮！混在一堆翻涌的破布烂纸残渣里，向着水面猛冲！
小山眼角的余光被那急速上浮的浑浊水影瞬间抓住！大脑地图幻象的冲击还未消散！身体的本能却如触电般猛动！那水影是人为制造的遮蔽！攻击就在其下！
他腰腹猛地发力！身体如同离弦的箭向水中更深处的阴影猛扎潜沉！
“噗嗤！！”
比刚才尖锐刺耳十倍的破水锐响！一道乌光如同毒蛇扑空！从他刚才头肩位置所在的水面上方不足三寸处！撕裂空气！狠狠钉入他后背紧贴的那根粗大的弧形铸铁水管深处！
力量恐怖！整个锈蚀的水管被重箭撞击得发出震耳欲聋的、如同丧钟被巨锤轰击的——
“铛——嗡！！！”
巨大的金属嗡鸣混合着锈渣碎屑疯狂溅落！冲击波狠狠撞击小山的耳膜！短暂失聪！冰冷的铁锈渣和水花混合物如同冰雹砸满他裸露的后颈和肩膀伤口！剧痛再次席卷神经！
几乎同时！噗通！那团被预谋上浮的浑浊水影包裹的掩护物在他刚才位置的水面上炸开！无数暗红色的、粘稠如猪血的颜料混合着恶臭的油脂污垢在水中疯狂弥漫开来！瞬间将周围一大片水域染成浓稠刺目的暗红腥浊！像一团在水中爆开的腐烂内脏！
视线瞬间被腥红浑浊覆盖！
小山在染血的油污水中本能地向更深处的浑浊疯狂蹬踹！嘴里鼻孔里都是腥臊铁锈颜料！眼前一片粘稠血海！根本分不清方向！
他知道对方就在附近！就在高处！那隐藏在涵洞壁射击孔后的猎人！如同死神的冷笑！随时准备射出下一击！
不行！必须立刻找到掩体！
慌乱中身体撞到一根冰冷的立柱！像是桥墩！管不了是什么！他几乎是翻滚着贴着粗大的柱面、将自己死命压向水底淤泥更深阴影！
就在身体蜷缩进巨大立柱后方阴影的一瞬间！
噗通！
又一个几乎完全相同浑浊水影在上游不远处的漂浮物堆里毫无预兆地炸开！第二团浓稠刺目的暗红血油如同死亡花朵在水中绽放！位置离他稍远！
是攻击前的二次试探？！还是……
小山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视线在浑浊的血水中艰难锁定那第二团爆发点！那炸开的暗红污迹边缘——几片翻涌的破布被巨大的水波推开一小片缝隙！
在这浑浊红海短暂清出的缝隙里！那根刚承受重箭撞击的巨大水管下方靠水的锈蚀部分！一道斜刺里嵌入管壁的、如同巨大蜈蚣般粗长的陈旧锈痕旁！
一点极其极其微小！却比之前冰冷红点更加刺眼、更加凝实！
如同烧熔星辰内核的纯亮——
血红色的光点！！！
毫无遮掩！刺破血污和锈蚀！带着绝对的、死亡的冰冷！
精准无比地……
钉在了……
他因为剧烈挣扎而露出水面一小块、正急促起伏着的……
裸露的右侧锁骨凹陷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