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的夜被警笛撕扯得支离破碎。工源金服网点门口的红蓝警灯旋转着,将激愤的人潮和“工源通”那抹刺眼的算盘珠红标牌切割成混乱的光影碎片。防爆玻璃隔断后,几个年轻员工脸色惨白如纸,汗水浸透了崭新的工装后背。王桂兰抱着刚打印出来的、余额分文未少的凭条,瘫坐在冰凉的地砖上嚎啕大哭,哭声里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委屈和恐惧。李卫像一尊怒目金刚,带着十几个精壮工人死死守住网点入口,和外面那些被煽动得晕头转向、依旧喊着“退钱”的人群对峙,喉咙早已喊得嘶哑。
混乱像一头失控的巨兽,随时可能将这点刚冒头的希望彻底踏碎。
“让开!都让开!”一声炸雷般的厉喝穿透喧嚣!人群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分开!秦卫国高大的身影如同劈开浊浪的礁石,带着几名身着便装、眼神锐利如鹰隑的随员,大步踏入网点!他墨镜后的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落在防爆玻璃后那台刚刚刷新出王桂兰健康余额的终端屏幕上,又转向门外依旧汹涌的人潮,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秦将军!”李卫如同见到主心骨,声音带着破音的激动。
秦卫国没有回应,他径直走到网点内部那台连接核心服务器的电脑前,屏幕上是后台疯狂跳动的红色警报——提现申请如同决堤的洪水,服务器濒临崩溃!他沾着寒霜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几下,调出后台日志,锐利的目光瞬间捕捉到那条被恶意注入、又诡异消失的“坏账”记录残留痕迹,以及紧随其后、来自国家互金风险监控平台的匿名数据包接收回执!
“好手段!”秦卫国声音低沉,带着铁石般的冷硬,“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想用唾沫星子淹死我们?”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一名随员,“通知网信办!立刻全网封禁‘滨江小灵通’及所有关联造谣账号!锁定源头!追查到底!”又转向另一人,“联系滨江日报!市电视台!现在!立刻!现场直播!把后台真实数据!把王桂兰大娘的余额凭条!把恶意造谣的证据链!给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播出去!让滨江的老百姓!自己看!”
命令如同出膛的炮弹!随员立刻行动!
不到十分钟!
滨江电视台新闻频道紧急插播!主持人语速飞快,背景画面正是工源金服网点混乱的现场和那台显示着健康余额的终端屏幕!技术专家在镜头前快速解析后台日志,清晰指出那条被恶意注入的“坏账”记录路径和清除过程!王桂兰那张布满泪痕、却死死攥着余额凭条的脸被特写放大!她嘶哑的声音透过话筒,带着哭腔却字字泣血:“钱在!钱没少!是有人害我们!要害死我孙子啊!”
网络上的舆论风暴瞬间被官方媒体这记重锤砸得风向陡转!之前疯狂传播的谣言帖被迅速删除封禁!新的、带着官方认证的话题#工源金服遭恶意攻击#、#工人血汗钱安全#瞬间冲上热搜!滨江本地论坛里,之前被煽动得晕头转向的工人开始冷静下来,质疑声、要求严惩造谣者的声音迅速占据主流!
网点外,汹涌的人潮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愤怒的咆哮渐渐被惊疑不定的议论取代。许多人掏出手机,看着官方推送的辟谣信息,看着王桂兰那张真实的凭条,再看看网点里严阵以待的警察和秦卫国如山岳般的身影,脸上的激愤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愚弄后的羞恼和茫然。
“散了!都散了!”李卫抓住时机,声音如同洪钟,“看清楚!钱在!平台没事!是有人眼红咱们工人自己抱团!想使坏!都回吧!别让亲者痛仇者快!”
人群开始松动,有人迟疑着后退,有人骂骂咧咧地咒骂造谣者,也有人依旧将信将疑,但那股足以摧毁一切的挤兑洪峰,终究被这雷霆手段暂时遏制在了堤坝之外。
危机……暂时解除了?
网点内,紧绷的空气稍稍松弛。几个年轻员工几乎虚脱地瘫坐在椅子上。李卫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唾沫星子,重重喘着粗气。老何叔扶着王桂兰,低声安慰着。
只有林小山。
他依旧站在窗边阴影里,脸色比纸还白,鼻尖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左肩深处那片空洞的麻木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刷着残存的意识。刚才强行调动算盘珠残存力量锁定攻击源、引导数据包反击带来的巨大反噬,如同抽干了他最后一丝生气。他完好的右手死死按在口袋里,那颗冰冷的算盘珠几乎要被他攥碎。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珠体表面那道深刻的划痕,此刻像一道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神经。
秦卫国走到他身边,锐利的目光扫过他惨白的脸和衣襟上的血迹,声音低沉:“尾巴揪住了,陈墨这条毒蛇暂时缩回去了。但挤兑压力只是被强压下去,没真正解除。服务器后台积压的提现申请……数字很吓人。工源账上的现金……撑不过三天。”
三天。
林小山沾着血污的嘴角极其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三天?滨江三万工人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三天后就要被冰冷的现实浇灭?爹用命换来的路,老周用血护着的珠子,工友们压在钢板上的指印……就要这样无声无息地熄灭?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混乱过后的狼藉,望向窗外远处那片在夜色中沉默矗立的工源大厦地基。那块浇筑着血印的钢板,在探照灯的光柱下,如同沉默燃烧的图腾。
“钱……”林小山喉咙里挤出嘶哑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带着肺腑撕裂的痛楚,“……滨江工人的血汗钱……不能只躺在账上……得变成……能生血的……筋骨……”
秦卫国目光微凝:“你想怎么做?”
林小山沾着血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抬起,指向窗外那片巨大的、在夜色中勾勒出钢筋骨架轮廓的工地:“工源大厦……是筋骨……也是……抵押物……”
抵押?
秦卫国眉头猛地一皱:“土地性质受限,银行根本不认!沈耀东那关你就过不去!”
“不找银行……”林小山的目光沉静得可怕,如同寒潭深处燃烧的冰焰,“找……我们自己人……找……相信这块钢板的人……”
他完好的右手,极其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那颗沾着他和父亲两人血迹的、冰冷的老式算盘珠。珠子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暗沉而油润的光泽,那道深刻的划痕如同命运的烙印。
“这块钢板……滨江三万工人的血印……就是信用!”林小山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用它……发‘债’!工源建设债!只卖给滨江的工人!利息……比银行高一点!期限……随工程进度!到期……用大厦的租金和利润还!每一笔债……都刻在钢板上!刻在滨江的天上!”
工人内部发债?用血印钢板当信用背书?
秦卫国瞳孔骤然收缩!这想法……太疯狂!也太……釜底抽薪!一旦失败,信任崩塌,就是万劫不复!但……如果成了?
“信任……”林小山沾着血的手指死死捏着那颗算盘珠,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是爹用命……老周用血……工友们用指印……堆出来的!这块钢板……就是滨江工人的脊梁骨!它立的住!这债……就发的出去!”
他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秦卫国:“秦将军!帮我……立住这根脊梁骨!让滨江人……让所有人……都看见!工人的信用……值千金!”
滨江的夜风带着江水潮湿的腥气,卷过刚刚平息了骚乱的街道。
工源金服网点内,王桂兰的哭声渐渐止息,她紧紧攥着那张余额凭条,浑浊的眼睛望着窗边那个在阴影里挺直脊梁的瘦削身影。
远处工地打桩机的轰鸣,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雄。
而滨江市中心那栋顶级写字楼的顶层。
陈墨看着屏幕上工源网点门口逐渐散去的人潮和官方辟谣的滚动新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拿起那部纯白色定制手机,声音冰冷如毒蛇吐信:
“挤兑没打死?那就换条路。沈耀东那条线……该动动了。工源想发债?呵……让他们发。我倒要看看,一群泥腿子垒起的土台子……经不经得起‘合规’的铁锤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