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夷瞥我一眼,终于拿起筷子夹了第一口菜:“不想回答就算了,不逼你。”
我回回神,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清理出去。
“没什么,她一个人在外面我多少有点不放心,不过只要她要求,我什么都阻止不了。”
“什么都阻止不了?”冯夷干笑三声,扭头冲门口道,“你听见没有?这个凭一己之力把开封和清河都闹得沸沸扬扬的少侠说自己什么都阻止不了。”
“我没有凭一己之力……”
话音未落,门口处晃进一个抱臂人影,柏飞沉依然戴着面罩,斜斜靠在门框上,抬眸看向我们。
我早就知道柏飞沉在偷听,也早就知道若是柏飞沉执意要隐匿身形,我肯定发现不了。
只见他溜达着站到我们桌边,扫了一眼桌上早就冷掉的饭菜:“你招待客人就吃这个?一条咸鱼,一盘青菜。”
“客人?你问问他有没有把自己当客人,”冯夷起身从角落里又搬来一把椅子,“红袖招酒楼改造的我都不认得了,到底谁是客人?”
柏飞沉自顾自坐下来,叹了口气:“我是客人,我是,行了吧。”
“……哎呦,忘了你了。”
“正经的,”他轻轻嗓,看向我,“客套话我就不说了,九流门的薛丑长老给我写过信,再加上这几天我对你的考察,我认为你想干的事情未必不可为之。”
“那柏前辈说说,我想干什么?”
他盯着我,半晌才继续:“前朝覆灭,什么悬剑、燕北盟这样的组织早就散了,要再将这些退隐江湖的人找出来是个大工程。你也见过田英前辈,就连他都选择独行而不是依仗什么组织势力。尽管如此,你也要执意加入悬剑?”
“对。”
任务就是加入悬剑,没什么好犹豫的。
“哪怕这已经是个烂摊子,根本没人会在乎这个组织,也没人知道你是这个组织的一员?”
“是。”
我回答的干脆,柏飞沉反而沉默了。
冯夷将另外一盏半满的酒碗推到他面前,表情淡然,又把椅子往后挪动了半分,似乎这场对话已经跟他没了关系。
烛光在柏飞沉眼中跃动,他左脚搭在右腿上轻晃:“按理说我们需要一个仪式,庆祝你正式加入悬剑,庆祝我们又多了一个能够同生共死的兄弟,但今时不同往日。”
“无妨,不如就以这红袖招为盟,”我目光一转,落在面前的清澈酒水上,“正好也让我目睹一下柏飞沉前辈的盛世容……?哎、前辈你别走啊。”
他已经起身飘出门外了:“告辞。”
冯夷难得勾了勾嘴角,目送他走出门去,这才回头冲我:“别在意,他这人就这样。”
“柏前辈为何一直戴着面罩?难不成他是大龅牙?”
“这我不能说,你有兴趣自己问他吧。”
冯夷风卷残云般将饭菜吃了个干净,起身顺手就开始收拾盘子:“十五天后他要回清河,你到时候跟着他一起。”
十五天,应该也足够我把剩下没处理完的支线处理掉了。
朱鱼家可不只张错和冯如之两个孩子,还有一个郑鄂,这会儿还计划着用朝生暮落复活阿阮,顺便让承恩镇付出代价呢。
除此之外还有好多有意思的奇遇没做。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获得爆燃】
【警告,检测到副本出现矛盾,正在紧急修复。】
【修复失败。】
我一边听着系统的提示,一边起身跟冯夷一起收拾桌子。
“天上这星多呦喂,月不明——!”
一声高昂的歌声忽然从街道上传来。
冯夷一顿,瞥我一眼将手上的盘子放下,快步走到窗台边。
“河里这鱼多呦喂,水不清——”
我也将东西放下,凑到窗边往下望。
只见张错搀扶着冯如之,旁边还跟着一个陈月曦。
歌声从冯如之口中传出,而冯如之身形微晃,像是喝多了酒。
“地上这人——”
“别唱了,到家了。”张错压低声音打断。
冯如之清醒了些,站稳脚步仰头,正巧与我和一旁的冯夷对视:“老爹!晚上好啊。”
“又上哪儿野去了?”冯夷虽然这么说着,但语气却并没有很凶。
“没野!教我妹妹唱歌呢!”
“又一个……”冯夷笑着嘀咕一句,摇了摇头,“快上来吧,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三人很快爬上台阶,一个接一个的沿着草席坐下。
冯如之身上酒味明显,脸上一片绯红,嘴里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
“好,就按你说的。”张错耐心扶着她,顺便借了个肩膀给她倚靠。
冯夷挠挠头,挪开目光,又扫了一眼我和陈月曦之后终于还是坐不住了:“那你们聊,我出去巡一圈,要休息的话阿错记得把另外两张草席拽铺出来。”
“好。”张错忙不迭地的点头。
冯夷转身离开。
陈月曦拽了拽我衣袖,将脑袋一歪示意。
我点点头,跟着走出房间,趴在过道栏杆上。
“刚才副本提示你听到了?”她问。
夜晚沿河刮来的风都带着湿气,冷飕飕的。
我吸了吸鼻子:“听到了,好像什么东西修复失败……不管这个。柏飞沉是之前柴荣手底下的势力,跟田英江叔都有关系,我准备去看看。你呢?”
“我、”陈月曦低了低脑袋,“今天阿如也跟我说,说我跟朱鱼前辈在某些时候很像,这才一时兴起喝多,又拉着我唱歌的。”
“什么朱鱼不朱鱼的,你就是你呀。”我两只手撑在木栏杆上,耸着肩膀扭头看她,“你怎么想的?继续留在这儿做这片金叶子,还是跟我一起回清河找寒姨?”
“可东阙公子也说了,你才是寒姨唯一要保的人,我回去算什么?”她忽然一笑,笑得释怀,“这里只是副本而已,虽然有时候我会意气用事,但归根到底的话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可我好像有点分不清了……
我抿着嘴没回应,也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既然你说要推翻系统,肯定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结束的工程,既然我一天在这个副本里面待着,就一天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痛苦中沉沦。”
陈月曦语气平淡,两只手抓住栏杆,身体向笔直后仰倒望着天上繁星:“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没有要成为谁的意思,巧的是朱鱼前辈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我和你殊途,但这条路上肯定不止有我和朱鱼前辈。况且,我们同归呀。”
“好一个殊途同归。”我说。
漫天繁星倒映在她那亮闪闪的双眸中,盈着无限温情,又闪过一丝火光。
陈月曦表情忽然一僵,眨眨眼睛凝望远方:“等等,那是什么……?”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河面上,无数艘小船上亮着火把,船上黑衣人密密麻麻,浩浩汤汤。
我在别处见过这副景象。
不羡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