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林把 bp 机往桌上一拍，塑料外壳磕出道白印。“市里下指标了，” 他手指戳着红头文件，油墨印子在 “招商引资” 四个字上洇开，“咱审批办得搞个大项目，年底前必须见成效！” 会议室里啪嗒一声，小李的算盘珠子滚到地上 —— 今年前三季度，审批办连正经审批都没办过十件，哪来的项目成效？芭娜娜推了推眼镜，刚想说 “我有个想法”，高小林就把搪瓷缸往桌上一蹾：“别整那些虚的，三天后拿方案，要快！要响！”
第二天一早，芭娜娜抱着企划书冲进办公室，牛皮纸封面上 “绿色生态农业示范园” 几个字还带着墨水潮气。“咱们可以跟乡镇企业合作，搞有机蔬菜种植……” 话没说完就被高小林打断：“种菜？土里刨食能叫招商引资？” 他指着窗外晃过的嘉陵摩托，“小王昨天说的那个才叫项目 —— 电子宠物加工厂！” 小李在旁边小声嘀咕：“可咱连电子元件都不懂啊……” 高小林瞪他一眼：“不懂才要干！找个倒闭的厂子租下来，先把牌子挂起来！”
租厂房的事交给小五。这小子揣着审批办的公章跑了三天，最后在城郊找了个废弃的猪圈。“便宜，” 他把合同往高小林桌上一扔，“房东说以前养过种猪，水电全通。” 芭娜娜跟着去看场地，推开门差点被熏倒 —— 墙皮上还沾着猪饲料，角落里堆着半筐发霉的玉米。“这怎么能当厂房？” 她捏着鼻子说。小五掏出 bp 机按了两下：“差不多得了，高主任说了，重点是‘示范效应’。”
设备采购更离谱。小李拿着高小林批的三千块经费，在旧货市场转了三天，最后用板车拉回两台锈迹斑斑的缝纫机。“老板说这是电子元件加工设备，” 他指着机身上模糊的 “飞跃” 商标，“还送了两卷电线。” 芭娜娜拆开线头一看，全是铝芯的 ——90 年代初谁还用这玩意？小五在旁边搭腔：“能用就行，咱这是‘废物利用创新示范项目’。” 高小林听了直点头，当场让小李在验收单上签字，还特意注明 “进口精密加工设备两台”。
招工那天才叫热闹。审批办门口贴出大红告示：“电子宠物厂高薪招聘，月工资 200 元！” 结果来了三十多个大爷大妈，全是机关家属院的。王阿姨揪着高小林的袖子：“小林啊，不是说招工人吗？我家闺女刚下岗……” 高小林一看势头不对，赶紧让芭娜娜维持秩序。芭娜娜站上台阶刚要说话，小五突然喊：“都别挤！先填表！” 发下去的全是审批办的废旧文件，背面印着 “粮食局会议纪要”。
厂房改造搞了半个月。小五找了批劣质涂料，把猪圈墙刷成惨白，没两天就开始掉皮。他还从旧货市场淘来块破黑板，用粉笔写着 “电子宠物研发中心”。最绝的是门口那块牌子，“xx 市招商引资重点项目” 几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底下落款 “审批办监制”—— 公章是用萝卜刻的，颜色比真章还红。高小林来视察时，踩着满地猪粪直皱眉，小五赶紧递上根大前门：“主任，这叫‘接地气’，符合绿色农业定位。”
投产仪式搞得像模像样。高小林借了粮食局的录音机，循环播放《社会主义好》。他穿着中山装站在猪圈门口，手里捏着发言稿：“今天，我们的电子宠物厂正式投产！这是我市招商引资的重大突破……” 话没说完，房顶上的瓦片掉了一块，砸在缝纫机上哐当响。芭娜娜在旁边递上 “产品样品”—— 用缝纫机线缠成的塑料球，上面贴着 “智能电子宠物” 的标签。高小林举着球向镜头展示，线团突然散开，缠得他满脸都是。
最搞笑的是所谓的 “生产线”。三十多个大爷大妈围坐在猪圈里，用缝纫机缝布口袋。王阿姨举着半成品问：“小林啊，这咋看都像棉鞋套呢？” 高小林正跟电视台的记者握手，听见这话脸一黑：“这是初级元件，懂不懂？高端技术在后面！” 其实哪有后面？小李算过账，买布料的钱都比卖 “电子宠物” 赚的多，投产半个月，只卖给机关食堂两筐 “宠物窝”—— 其实就是缝歪的布袋子，被大师傅当面袋用了。
年底验收那天，市里来了个副科长。高小林提前三天就开始准备，让小五把猪圈里的缝纫机全藏起来，换成从家具厂借来的木工机床。“这是二期工程，” 他指着机床对副科长说，“我们已经从电子宠物升级到智能家居了。” 副科长戴着老花镜看了半天，突然指着墙角的猪食槽问：“这也是智能家居设备？” 高小林脸一红，小五赶紧打圆场：“这是…… 这是宠物自动喂食系统！”
验收报告写得天花乱坠。高小林让小李把 “缝了三千个布口袋” 写成 “完成三千件智能宠物设备订单”，把 “亏损两千块” 写成 “战略性投入两千块”。芭娜娜在旁边看着直摇头，高小林瞪她：“懂什么？这叫‘合理转化数据’。” 报告交上去没几天，市里发了个通报表扬，说审批办 “创新招商模式，取得显着成效”。高小林把通报贴在办公室墙上，逢人就说：“看见没？这就是真抓实干的结果！”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没过多久，副科长带着审计组来了。一进厂房就闻到猪粪味，墙角的涂料还在往下掉。审计员打开账本一看，差点把算盘拍飞 —— 三千块经费花得只剩五毛二，全买了红纸写标语。高小林站在旁边直擦汗，副科长突然指着账本问：“这‘进口设备购置费两千五’是怎么回事？” 小李吓得直哆嗦，小五抢着说：“就是那两台缝纫机，老板说进口的……” 话没说完就被高小林踢了一脚。
最后的处理结果让人哭笑不得。市里发了个文件，说审批办 “招商热情可嘉，但操作不够规范”，要求限期整改。高小林拿着文件在办公室转圈圈，突然一拍桌子：“整改？这说明上面还是肯定我们的！” 他让小李把通报和整改文件并排贴在墙上，指着说：“看见没？这叫‘在整改中发展，在发展中整改’！” 芭娜娜实在忍不住，小声说：“主任，咱这项目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高小林眼睛一瞪：“什么笑话？这是探索！是经验！”
那天下午，小五偷偷把猪圈里剩下的布口袋拿出去卖。一个老太太问：“这咋卖？” 小五一拍胸脯：“这是审批办监制的智能宠物窝，原价五十，处理价五块！” 老太太翻着白眼走了，小五追上去喊：“三块！三块总行了吧？” 夕阳下，审批办的牌子在风中晃悠，旁边猪圈的门没关严，一只流浪狗溜了进去，对着满地的布口袋直转圈 ——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 “智能宠物” 找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