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聿琛五点多就等在这。
知道小姑娘脸皮薄,怕被老师和同门看到,所以才没跟她说一声,准备等她下了车再跟上去。
但没想到,会目睹毛邰将她搂在怀里的一幕。
也许是隔着磅礴雨幕,路灯光线又暗,他看错了。
包括毛邰低头凑到她耳边的模样。
贺聿琛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但也不是生气,只是某种所有物被他人触碰产生的冒犯感。
尤其是,也觊觎着孟烬薇的男人。
若是知道是毛邰将孟烬薇送回来,他说什么也要去高铁站接的。
贺聿琛提起副驾驶上的袋子,推开车门,皮鞋踩在水坑,他也没有在意,撑开一把伞骨极为坚挺的雨伞,朝着孟烬薇背影走去。
然而孟烬薇却加快了脚步,也没回头看一眼,提着箱子,朝里面跑。
风太大了,瞬间将她那把碎花太阳伞翻折,接着,孟烬薇没握稳,雨伞像风筝刮向了一旁的车棚。
里面自行车乱七八糟倒了一地,那把伞掉进里面,很难再拿出来。
孟烬薇咬咬唇,也不管了,提着箱子朝单元门跑去。
雨水很快将她湿透,冷得她嘴唇发白,但也没敢回头看,甚至也没听到有人叫她。
贺聿琛意识到孟烬薇是在害怕,心底软了下,迈开步子追上去,皮鞋和西裤早已泥泞不堪。
他这辈子没这样不讲究过。
但是小姑娘仗着对这片熟悉,又因为恐慌生出无穷潜力,贺聿琛一时竟然没有追上,眼睁睁看着她进了单元门。
老小区的单元门等同于虚设,孟烬薇喘着气往楼上爬。
腹部的疼痛让她一时脆弱不堪。
孟烬薇以为自己不怕死的,譬如刚被周鹏纠缠那会儿,她甚至都没有和家里提一提这件事,直接就带着刀子去了酒吧。
那会儿她觉得终于有了一个现成的理由逼自己一把,逼自己去死。
毕竟死这件事,也没那么容易。
可现在,她还是有点儿怕,怕被坏人盯上。
也许是最近太脆弱了,又在脆弱的神经里,生出活下去的种苗。
她还不想死,最起码不是现在。
孟烬薇手忙脚乱从包里掏钥匙,又摸出一个小小的喷雾瓶子,这里面是网上买的防狼喷雾,她天天带着。
她不动声色捏在手里,听着耳边的脚步声,迅速开了家门,闪身进去,第一反应就是关门。
老式防盗门发出重重一击,孟烬薇低着头,却看到一双沾满污泥的脚伸进来挡住,她吓坏了,惨白着脸用力去撞击。
贺聿琛“嘶”一声,腿骨剧痛,但他语气还是温柔的,极力想安抚头都不敢抬起来的孟烬薇:“乔乔,别怕,是我。”
孟烬薇在高度戒备状态下,脑子里只有防卫的想法,她突然抬头伸手,朝着对方按下喷雾的按钮。
下一秒,她借着楼道灯泡的光线,看清了贺聿琛那张熟悉的脸。
有无奈有担忧,就是没有坏人脸上的可怖。
尤其是一双眼睛,让孟烬薇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不见了,她浑身都没了力气,手还无意识举着。
想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喷雾凝成一团水汽,热辣辣朝着贺聿琛眼睛而去。
孟烬薇在心底大喊着不要。
贺聿琛往后缩了下,拿手一挡,但还是被喷到了一点儿,眼睛立即就睁不开,流下生理性的眼泪,辣得他不自觉后退。
这东西原来真有点儿用。
也不知道孟烬薇一个小姑娘带在身上多久了。
这会儿他还在关心着孟烬薇,下一秒就有个柔软馨香的身体,哭着扑进他怀里。
贺聿琛接住,拿手背挡在眼睛上,笑了:“我不会瞎了吧?”
孟烬薇赶紧踮着脚去看,贺聿琛反应快,应该没事,她愧疚地说着对不起,一直说,一直哭。
贺聿琛拍了拍她后腰:“不让我进去洗洗吗?”
孟烬薇赶紧点头,拉着他进门,按到墙上的开关,客厅的灯刷得亮起,孟烬薇扶着他在沙发上坐好,跑去找了条干净柔软的毛巾,沾了水过来给贺聿琛擦眼睛。
她站在贺聿琛双腿之间,捧着他的脸,轻柔地擦拭,贺聿琛的手扶在她腰上,又不老实地往下,在孟烬薇的腿上摸了摸。
摸到一片冰凉湿润。
孟烬薇咬唇推他,看到贺聿琛睁开了眼,眨了眨,恢复清明,知道这是没事了,才松口气。
“你的腿怎么样?”孟烬薇想起自己疯狂关门时,力气不算小。
“没事儿,不疼。”贺聿琛好脾气笑笑,手在她大腿揉了下,哑声道,“刚刚是不是吓坏了?”
怎么叫都听不到,闷头就知道跑。
孟烬薇看他还有心思调戏自己,知道肯定没大碍,瞪他一眼,把毛巾丢在贺聿琛身上:“你自己擦。”
贺聿琛轻笑。
孟烬薇去把门口的伞和过道里的行李箱都收好,关好了防盗门,又将里面的木门关上,看着木地板上的泥泞,蹲下去打开鞋柜。
她给自己换好后就蹲在那停顿了几秒,手在属于父亲和傅北川的拖鞋上,犹豫着,最后还是拿了傅北川的。
孟烬薇递给他,一言不发又去卫生间拿拖把,将地板打扫干净。
贺聿琛换上这双浅蓝色没有任何装饰的普通拖鞋,大小正合适,抬起头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孟烬薇在那里忙碌。
这是个套三的老户型,装修也很有二十年前的风格。
不过老旧归老旧,却很干净。
孟烬薇擦干净后,就和沙发上的贺聿琛对上视线,惊觉自己身上的裙子都贴着皮肤,和透视装也没区别,她赶紧跑进了自己卧室。
关上门,找出一套衣服正准备换上,就听到敲门声。
贺聿琛声音透露着温和:“乔乔,有衣服给我穿吗?我想洗个澡。”
孟烬薇背贴着门,目光落在写字台上,柜子好好锁着,桌面上也没什么,她突然分不清今夕何夕,恍惚以为外面站着的,是打球回来的傅北川,要她帮自己拿件衣服。
“有,你等会儿。”孟烬薇随意拿了条毯子给自己披上,开门出去。
傅北川的卧室已经空了,当年出事后,继母李英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搬走收了起来,她又去主卧看了看,父亲的衣服也没几件,且都是早就不穿的冬衣。
孟烬薇四处翻了翻,最后在床板下的抽屉里,翻出一包旧衣服。
里面竟然有一套傅北川的球服,还有一套夏季的休闲套装。
孟烬薇手抖了下,还是拿起那套休闲装出去。
“只有这个了,没有别的,”她低着头,“是我爸年轻时候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