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陛下，社稷为重，切不可纵由定西军拥兵自重啊。”
“我是系统ooi，您能听见吗？”
“陛下，私以为府库内十万白银，应与上游州府治水患才是。”
“喂喂喂……宿主？”
“陛下，择秀女之事事关宗庙子嗣绵延，不可再拖。”
“……闭嘴。”梁瀛少见地按着眉头，忍受耳边嗡嗡的噪音，“都给朕安静。”
皇帝威仪未降，耳边骤然炸开了声响，梁瀛头晕目眩片刻，群臣的声音听不见，只留下了那个最聒噪的装嗲幼童声。
“现在可以了么宿主……额。”估摸是现在才看清形势，弱弱补充了句能听懂的人话，”陛下。”
穿着绛红纱袍的皇帝冷着一张略显秀气的脸，圆领束着苍白的脖颈，凸出的喉结滚动了一阵，修长的手指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方才睁开那双上挑的乌青狐狸目。同正常人不一样在于眼底病态的青黑，毫无血色的嘴唇和身上近乎霸蛮的威严。
即便身形带着常年养病的瘦削单薄，一言一行都似不容他人放肆，又似乎自带着一种让人服从的压迫感。
在习惯呆在21世纪的系统眼里看来，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鬼气森森。
“何方妖孽？”语调懒洋洋的，即便系统对于古王朝的人仿佛天外来客，也只是微蹙着眉，露出了一个略有兴致的神情。
“那个陛下……对不住，我先找找古语言。”系统ooi被震慑住，等到被问话才手忙脚乱地重新设置，清了清嗓子，“奉天承运……”
“想死么？”小皇帝抬了抬眼。
ooi抖了三抖，颤巍巍地换了个模板：“陛下，……由于您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他抖着嗓子说一半就说不下去了，梁瀛以极快的速度迫近，袖中刀光在眼前闪过，甚至没有检测到的系统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后知后觉自己在梁瀛的脑海里只是一个幻影。
梁瀛一击未中，露出了意外的神情，他并没有挫败或放弃，只是对着半空漂浮的电子屏勾了勾唇角：“汝是何物？”
电子屏被阴沉沉的眼神看得闪了闪，只当自己招宿主找了个魂，还是看上去在地府泡了几千年的恶魂，尖利着嗓子调回了简明语言系统:“陛下您已经死啦！方才还没有，现在已经死透啦！但是做任务的话，可以复活回到死前前一秒，继续做皇帝。”
梁瀛警惕地捏着匕首，对这些语句组成莫名的话一字未信：“胡言。”
ooi有些崩溃，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接这个任务，明明有专业对口的古语系统，穿的也是对口的淫词艳曲的世界，偏偏这个宿主要穿越到另一个语言环境都不一样的世界，他之前还觉得这个宿主倒霉，现在看来被强行排班的他最倒霉。
“您身体囤病过深，再加上积劳成疾，又染了时疫，早年又断了腿。”ooi一股脑说出来，越说越觉得这个宿主就是个四处漏风的病篓子，有些绝望地想着要不他干脆被扣光信誉点重开，“我觉得您也知道您死期将至了，不是吗？”
梁瀛缓步挪了挪，从颠簸的姿势来看，才有些像个残废了左腿的人。
他沉郁地看了空中漂浮的光屏片刻，收回了匕首：“要朕如何作为？”
ooi缓了一口气，原本看梁瀛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现在看来还是有一点沟通的余地：“去往另一个世界，语言和背景会有合并资料包，我会发给你熟悉一下，还有任务说明……”他抬头看向梁瀛，冷不丁又是一颤。
梁瀛大概比之前更有兴致了，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只是这个笑容扯着肉带着皮，看上去不像在笑，反倒是像一个被胁迫拉起嘴角的人一样，他歪了歪头：“ooi，日后唤陛下，知否？”
骤然被放缓的语气，无机质的眼神，看上去像是妥协了，实际上听起来更像是一只逐渐靠近的猎豹，缓缓地伏下了身体，准备扑杀自己的猎物。
ooi作为一个非生命体，都要感觉到自己背后的冷汗了，梁瀛这个男鬼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脖子一歪，吐出长达两米的红舌将他吞吃入腹：“啊啊啊——好的……陛下。”
下一刻梁瀛的神色却因为这句称呼缓和下来，他收拢了笑，退后看着自己手里的匕首，边看着翻译成古语的资料，边随着心意收拢又松开，ooi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看着，眼瞅着细白如蛇的手虎口上划了一道道血痕，手的主人还满不在乎地哼着小曲。
曲调还意外的柔和。
ooi见识广博，觉得影视剧里会哼摇篮曲的连环杀手此刻跃然纸上了。
意外的是，梁瀛学得很快，快得超过他带过的任何一届宿主，甚至是在语言有隔阂的情况下。在翻过简明语言章后，他哼歌的声音顿了顿，下一刻就翻译成了简明语言。
“日落西山燕鸟飞喽飞，田家女儿彩莲归。”
“归来去送那么个俏儿郎，心思羞怯秘话忙。”
ooi一阵无言，没想到这个阴晴不定的暴君哼出来的不是和他身份全然相反的童谣，而是一首情诗。
虽然从他嘴里出来，像是下一刻那个倒霉的俏儿郎就要被爆杀了。
梁瀛翻过了基础的世界观科普，看了看任务简介，三千字的长文一分钟就看完了，讽刺地笑了笑：“消除杀欲值？”
ooi又被笑得胆战心惊，梁瀛本身就是尊杀神，与其让他去消杀欲值，不如让他再添一把火。
“这个我也不能决定。”ooi努力让梁瀛共情，“是主系统分配下来的任务。”
不曾想梁瀛嗤之以鼻地轻笑：”简单，开路。”
ooi在猜梁瀛想法中只花了一秒：“不可以击杀任务对象，或其中任何主线相关人物。”
他需要梁瀛去到的世界是《一只雌虫的悲剧一生》所创造出来的子世界，这个世界以雌虫基兰为主角，是一路从平民晋升到元帅，最终废了点手段嫁给皇室白月光，却遭厌弃流产，最终崛起推翻皇室的故事。作者写到元帅就坑了，导致后面虽然按照剧情走，但主角的杀欲值和吃了大补丸似的呈指数上涨，不仅推翻皇室，还将辜负他的雄虫的尸体刨出来吃了，原有制度也算是被推翻了，只是雌虫和雄虫都成了他手下的奴隶，光荣实现了从封建帝王到奴隶制的倒退。
按理来说，只要剧情线正常走，主角不至于崩坏成这样，除非这个主角壳子里本来就是个神经病。
想到这里，ooi暗暗抬头看了思索着的梁瀛一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主神的匹配机制还挺精准，这天雷滚滚的二位相互祸害简直绝妙。
看惯了骈文歌赋的梁瀛看着这些散装白话本就头痛，那本毫无逻辑可言的小说也是，好容易熟悉了陌生的排版和凌乱的遣词造句，又被屎一般的剧情迎头痛击，陛下揉着眉心，突然有些怀念苏杭知府满纸空话的折子。
“基氏为政不仁，关牢狱内无法作乱方为上策。”梁瀛蹙着眉跳读，短短一小时内翻完了两百页的书。
ooi被这一句基氏说得眼皮一跳，还是出声提醒：“宿主过去后不能干扰剧情，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走向，世界给其中一个不重要角色开出特权，我们只是负责纠偏而已。”
“万物因果。”梁瀛倒是没反驳，微微颔首。ooi这才发现这位皇帝好像也不是这么无法沟通，只是方才出场太诡异了，激发了这位体内的疯人因子。
“那朕要如何与那基氏联络。”梁瀛放下了所有资料，除却一些琐碎的细节不清，其余的都印刻在脑海一般，简明语的交谈也逐渐自如。
“我们会魂穿到虫帝身上，在那之后，宿主保证自己安全即可。”ooi谨慎地说。
在这里做皇帝，在那边也做皇帝，梁瀛的不耐压抑缓了下来，眉眼也略微舒展：“朝事不便耽误，即刻启程罢。”
ooi默默地给这个可止小儿夜啼的宿主套滤镜，勤勤勉勉，至少对比起基兰来说，是个本分的皇帝。他深吸一口气，飞快地补充：“这个身体和时机也是随机匹配的，是根据最有可能完成任务的概率算出来的，所以……”
梁瀛还没听清这个系统在自顾自叭叭什么，睁眼就感到一阵窒息，他的脖子被人牢牢掐在手里，那人毫无形象可言地坐在他身上，流的眼泪还掉进了他挣扎张大的嘴里。他被掐得出气多进气少，身体已经没有多少力气。
那个罪魁祸首却像是被掐的那个，哭喘得和个破风箱似的，语气低哑又绝望：“为什么，为什么您不爱我……”
梁瀛感觉自己眼球外凸，马上就要吐舌头咽气了，他的怨念化为实质，冷冷扫向上方悬停的屏幕。
去他妈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