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劫尽归尘
山村的桃花开得正盛时，我蹲在溪边洗着萧承砚的伤药包，指尖掠过水面，惊起一群小鱼。远处传来他劈柴的声音，“咚咚”声里透着安稳，与记忆中冷宫的死寂截然不同。腰间的鎏金铃铛随着动作轻响，新铃与断铃相撞，竟发出如凤鸣般清越的和声。
“昭儿，过来尝尝！”萧承砚的声音混着柴火香飘来，“你教我的糖糕方子，总算没烤成炭。”
我转身时，看见他额角沾着木屑，眼睛弯成儿时记忆里的月牙。他手里托着个粗陶盘，盘中糖糕歪歪扭扭，却撒着亮晶晶的糖霜——那是他特意托鳞卫从京城运来的。
“不错嘛。”我咬下一口，甜得眯起眼，“不过比我母后做的，还差了三分火候。”
他突然放下盘子，握住我手：“昭儿，等秋天桃熟了，我们用鲜桃做糖糕，一定更甜。”
我点头，却在这时感到掌心光纹微微发烫。溪水倒映出我们相握的手，光纹竟在水中投出莲花与战戟交织的图案——那是战神残魂最后一次异动的征兆。
“阿砚，你的眼睛......”我抬手抚过他眉骨，那里有淡淡的红光一闪而过。
他按住我手背，轻笑：“只是被桃花迷了眼。”话音未落，远处山村突然传来惊叫。我们转头，看见村民们扶老携幼往山上逃，他们身后跟着几个浑身缠满符咒的人，步态僵直如傀儡。
“是‘血契傀儡’。”萧承砚抄起放在石桌上的软剑，“残魂余孽竟追到了这里。”
傀儡们的皮肤下泛着幽蓝血管，正是裴玄玑血契咒的变种。我挥起莲花战戟劈开最前面的傀儡，却发现它们体内塞满了巫族秘纸，每张纸上都写着“战神归位”。
“他们想借傀儡之身，强行融合你的残魂！”我踢开傀儡手中的符咒，战戟光纹照亮村落，“阿砚，用玉简！”
“不行！”他后退半步，眼中红光更盛，“残魂正在借机反扑，我怕控制不住......”
傀儡们突然齐齐跪地，用统一的腔调开口：“战神宿主，献出躯体，方能平息浩劫。”
萧承砚的软剑“当啷”落地，他抱住头跪倒在地，指甲抠进泥土：“昭儿......快走......去京城找鳞卫......”
“我哪儿也不去！”我扯掉腕间红绳，将它系在他手腕上，“还记得心魂同契之术吗？我们一起面对！”
光纹从我们掌心同时亮起，莲花与战戟的虚影在空中交织。我感到意识被拉入熟悉的纯白空间，却见战神残魂不再是虚影，而是凝成了实体——他身着与萧承砚相似的银色软甲，眼中带着千年沧桑。
“终于等到这一天。”他开口，声音如洪钟，“千年轮回，宿主与守护者始终困在‘杀戮与救赎’的枷锁里。你们是第一个让我看到希望的人。”
萧承砚握紧我的手：“什么希望？”
“放下‘战神’之名，以凡人之躯守护苍生。”残魂抬手，光纹化作锁链缠绕其身，“我是执念的化身，唯有消散，方能让战神之力真正属于人间。”
现实世界中，傀儡们在光纹中纷纷碎裂，露出里面包裹的纸人——每个纸人胸口都贴着萧承砚的生辰八字。萧承砚站起身，眼中红光彻底消退，他看着掌心的莲花光纹，露出释然的笑：“原来，残魂不是诅咒，而是考验。”
我点头，却在这时听见山风带来隐约的 chanting。山顶的云雾中，竟浮现出一座悬浮的祭坛，那是千年前战神陨落的地方。
“看来，最后的仪式该开始了。”萧承砚拾起软剑，“这次，我们不是宿主与守护者，而是姜昭与萧承砚。”
祭坛由无数符咒托起，中央悬浮着最后一块玉简碎片。我踏上空无一物的台阶，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却又真实可触。萧承砚的指尖始终与我相扣，传递着温热的触感。
“准备好了吗？”他轻声问。
“准备好了。”我握紧战戟，莲花光纹照亮祭坛，“这次，我们要让战神之力真正归位。”
玉简碎片融入战戟的瞬间，天地突然变色。我看见千年前的战场——战神挥戟斩邪魔，巫祝以血祭苍生，最后战神化作星辰，巫祝化为山脉，守护这片土地。
“原来，战神从未离开。”萧承砚低语，“他一直在这里，在每一个心怀正义的人心中。”
残魂的虚影出现在我们面前，他单膝跪地，手中托着真正的战神之心——那是一颗燃烧着金色火焰的菱形晶体。
“以宿主之血为引，以守护者之魂为锚，方能让战神之力重归天地。”他的声音带着解脱，“这是最后的仪式，也是我的救赎。”
我接过战神之心，莲花光纹与之共鸣，竟在我掌心聚成一滴金色血泪。萧承砚同时伸出手，他的光纹化作锁链，将我们三人的意识紧紧相连。
“昭儿，无论发生什么，记得我爱你。”他的声音穿过千年时光，清晰如昨。
“我也爱你。”我将血泪滴在祭坛中央，“阿砚，这次，我们一起回家。”
金光笼罩祭坛的瞬间，我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母后的叮嘱，是兄长的怒吼，是百姓的欢呼，是萧承砚的轻笑。战神之心在祭坛上爆裂，化作万千光点飞向人间，所过之处，符咒消散，邪术净化。
当我再次睁眼时，已回到山脚下的村落。萧承砚躺在我怀里，额角沁着冷汗，却挂着笑：“结束了吗？”
“结束了。”我替他拂去额前碎发，看见他耳后的红痣已变成普通的朱砂色，“战神之力回归天地，残魂也消散了。”
村民们战战兢兢地聚拢过来，他们眼中不再有恐惧，而是感激与信任。一个小女孩跑过来，往我手里塞了朵野菊：“姐姐，花。”
我接过花，别在萧承砚衣襟上：“好看吗？”
他轻笑，握住我手：“不如你好看。”
三个月后，小屋前的桃树结了第一颗果子。我搬着木凳坐在树下，看萧承砚笨手笨脚地给篱笆刷漆，他不时回头看我，眼神里满是温柔。
“阿砚，小心刷到手上。”我笑着提醒，却见他果然沾了一手白漆。
他挑眉：“要你管。”话虽这么说，却还是乖乖过来让我帮他擦拭。
远处传来鳞卫的马蹄声，墨羽翻身下马，呈上一封密报：“女帝，边境已彻底平定，巫族最后一座祭坛改建为医馆，百姓们送来了谢礼。”
我拆开包裹，里面是块绣着莲花的布料，还有封信：“感谢女帝救我一命，如今我已能下地干活，女儿也开始读书了。”
萧承砚凑近看信，指尖掠过“读书”二字：“看来，我们该在村里建座学堂。”
我点头，将信收进抽屉——那里还放着母后的画像、兄长的血书，以及我们的婚书。屋外的风铃响起，新铃与断铃终于不再发出破碎的响，而是和谐的清音。
“昭儿，”萧承砚突然说，“你听。”
风穿过桃林，带来远处孩童的朗朗书声。阳光透过花叶洒在他脸上，我看见他眼中映着的，不是战神的威严，而是阿砚的温暖。
“嗯，我听见了。”我握住他沾着漆的手，“是人间的声音。”
他轻笑，将我拉入怀中。头顶的桃花轻轻飘落，落在战戟的莲花纹上，落在我们相握的手上。从今往后，不再有战神宿主，不再有守护者，只有姜昭和萧承砚，守着一方小院，看尽春秋冬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