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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霓虹无法穿透废弃工厂的阴霾,一位佝偻老人向我揭露了工厂的黑暗秘密。他带我们穿过布满青苔的废弃管道,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的味道。透过门缝,我看到休眠舱里的居民在强光中痛苦扭动。顾沉舟用古代传说的日期破解了密码门,巡逻队的脚步声几乎擦着我们的衣角过去。当激光防护网的红线即将扫过我的指尖,我意识到最危险的并非机关,而是人心深处对力量的贪婪。

城市的脉动在身后渐渐低伏下去,最终被一种庞大而滞重的死寂彻底吞噬。苏星晚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将自己更深地楔进小巷浓重的阴影里。这条狭窄的缝隙,是眼前这座钢铁巨兽脚下微不足道的褶皱,仅隔着一道生锈的铁丝网,便是那片被遗忘的工厂领地。

远处,城市心脏的霓虹还在不知疲倦地搏动,迷幻的光晕染红了半边低垂的夜空,将飘散的薄云也浸透成暧昧的粉紫色。然而那光却像被一堵无形的墙彻底阻隔,一丝一毫也渗不进这片被遗弃的土地。只有工厂深处零星透出的几点惨白灯光,如同巨兽半睁半闭的浑浊眼珠,冷漠地注视着这片被它统治的荒芜。空气在这里凝滞不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陈年机油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化学制剂混合后的刺鼻气味,吸进肺里,冰得发痛。

苏星晚的目光锐利如刀,一遍遍切割着眼前的黑暗轮廓。巨大的仓库如同匍匐的史前巨兽,沉默地蹲踞着,其表皮是斑驳脱落的暗红油漆和暴露的、锈迹斑斑的钢铁骨架。更高的烟囱刺破夜空,只剩下空洞的躯壳,像指向天空的、无声控诉的手指。几栋低矮的附属建筑散落四周,窗户大多破碎,黑洞洞的,如同被挖去眼珠的骷髅。铁丝网围成的边界在夜色下泛着冷硬的微光,每隔一段距离,便能看到散发着幽冷白光的监控探头,如同不知疲倦的机械哨兵,缓缓转动着镜头,冰冷的光点扫过每一个可能藏匿的角落。围墙之内,死寂无声,唯有风穿过空旷厂房和高耸钢架时,发出低沉而绵长的呜咽,像巨兽沉睡中的叹息,又似某种不祥的预兆。

她屏住呼吸,努力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远处似乎有极其轻微的、有节奏的金属撞击声传来,微弱得几乎被风声掩盖。那是巡逻的脚步声?还是某种未知机械的运作?无法确定。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她的神经骤然绷紧,心跳如擂鼓般撞击着耳膜。汗水沿着她的额角滑落,在冰冷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湿凉的痕迹,最终滴落在地面的尘土里,瞬间消失不见。时间仿佛被这凝滞的空气冻结了,每一秒都拉得无比漫长。队员们的面孔在她脑海中一一闪过,担忧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他们分散在工厂的其他方位,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杳无音讯。微型通讯设备在她紧贴皮肤的内袋里,像一块沉默的冰,毫无回应。是干扰?还是……更糟的可能?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就在这时,一个几乎与墙壁阴影融为一体的佝偻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身侧。苏星晚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右手本能地向腰间探去,呼吸骤然停止。

那是一个老人。背脊弯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一双浑浊却异常警觉的眼珠。岁月在他脸上刻满了沟壑,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他身上裹着一件洗得发白、辨不出原色的厚布棉袄,袖口和领子磨得起了毛边。他出现得如此诡异,像一截枯木从墙根下自行生长出来,没有脚步声,没有气息的扰动,只有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劣质烟草和某种刺鼻化学药剂的味道,随着他的靠近,顽固地钻进苏星晚的鼻腔。

老人没有立刻看她,那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先左右扫视,视线缓慢而谨慎地滑过巷口,掠过对面厂区围墙上的铁丝网,最后才落在苏星晚脸上。那目光像带着无形的钩子,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仿佛要剥开她所有的伪装,直抵内心最深处。

“姑娘,”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沙哑干涩,像枯叶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别费劲找了。我知道你们在查什么。”每一个字都吐得很慢,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苏星晚的瞳孔猛地收缩,指尖在衣角下微微颤抖。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没有后退,但全身的肌肉都蓄满了力量,像一张拉紧的弓。她没说话,只是用眼神死死锁住对方。

老人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戒备,布满老年斑的手在破旧的棉袄口袋里摸索了几下,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同样弯曲的劣质烟卷。他没有点燃,只是放在鼻子底下深深嗅了一口,仿佛那劣质烟草的气味能带来某种慰藉。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被高墙和铁丝网圈禁的工厂,浑浊的眼珠里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深切的恐惧、刻骨的厌恶,还有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几乎被岁月磨平的悲悯。

“我在那里面……干过活。”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那片沉寂的钢铁森林,“给那些穿白大褂的打杂,扫地、搬东西……什么都干过一阵子。”他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不堪回首的颤抖,“他们……他们在里面干的事……”他猛地顿住,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灰败,“不是人该干的事!太……太可怕了!我看不下去,真的看不下去……”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虚弱。

苏星晚的心脏骤然被攥紧,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狂喜和更深的警惕在她脑中激烈碰撞。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同样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迫切:“老人家,您……您真的愿意帮我们?这工厂……我们正愁怎么进去。”她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那些高墙和冰冷的监控探头,巨大的无力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老人终于将目光从工厂的方向收回,浑浊的眼睛重新聚焦在苏星晚脸上。那里面翻涌的恐惧和厌恶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他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关节。

“有一条路……”他再次谨慎地扫视四周,确定无人,才凑得更近,声音低得如同耳语,“一条老早以前就废弃的排水管道。就在西边,靠河的那堵墙根下头。”他用枯瘦的手指比划着方向,“口子不大,被乱草和垃圾盖住了,没人留意,连那些探头都照不到那块死角。”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具体的细节,“顺着那管子往里爬,能通到工厂最里头,旧锅炉房那片地界。那地方……现在也基本没人去了,荒得很。”

西边……靠河……旧锅炉房……苏星晚的脑子飞速运转,将老人描述的方位与之前通过卫星图和有线侦察获得的信息碎片进行拼凑。那确实是一片监控稀疏的盲区!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在绝望的冰原上倏然燃起,虽然微弱,却足以刺破黑暗。她强压下心头的激动,指尖在贴身内袋里,无声而迅捷地敲击着微型通讯设备的紧急联络按键。

有节奏的轻微震动,穿透衣料,清晰地传递到她的皮肤上。这是约定好的、代表“安全集合”的暗码。她屏息凝神,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猎豹,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几秒钟后,紧贴皮肤的内袋深处,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回馈震动。

“收到,位置确认。”暗码的含义让苏星晚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瞬。队员们还安全,并且捕捉到了她发出的信号。她不敢有丝毫耽搁,再次用指尖在设备上快速而隐蔽地敲击起来,将老人提供的宝贵信息——废弃排水管道的方位、入口特征、通向旧锅炉房——压缩成最简洁的暗码序列,发送出去。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紧绷欲断。小巷深处,废弃物的霉味混合着老人身上那股难以消散的化学药剂气味,在死寂的空气里发酵。远处工厂深处,似乎又传来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在夜空中荡开微弱的涟漪,随即又被更深的寂静吞没。老人佝偻着背,像一尊风化的石雕,浑浊的目光紧紧盯着巷口的方向,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嘴角泄露出他内心的紧张。

终于,极其轻微、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幽灵般悄然逼近。先是两道身影,如同墨汁滴入更浓的黑暗,无声无息地汇入小巷深处的阴影。其中一个身影异常高大挺拔,即使在这样压抑的环境里,也带着一种沉稳如山的气质,正是顾沉舟。他锐利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苏星晚,确认她安然无恙,随即落在她身旁那个陌生的佝偻老人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紧随其后的是林薇,她动作轻捷如猫,迅速占据了一个便于观察巷口的隐蔽位置,警惕地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并未停止,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又接连荡开几圈涟漪。一个接一个的身影,如同从城市的阴影中剥离出来,悄无声息地汇聚到这条狭窄、潮湿、充满腐朽气息的小巷深处。每个人都带着一身夜色和长途奔袭后的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决心。当最后一道纤细的身影融入阴影,苏星晚快速清点人数——一个不少。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开了一分。

没有寒暄,没有多余的询问。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提供关键信息的老人身上。老人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那里面蕴含的某种沉重的东西似乎压得他本就佝偻的背脊又弯下去几分。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枯瘦的手指了指西面,然后便转过身,以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近乎诡异的轻捷步伐,率先没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他的背影在微弱的光线下摇晃着,像风中残烛,却又透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决绝。

苏星晚立刻跟上,顾沉舟紧随其后,队员们如训练有素的狼群,无声地拉开距离,形成一个松散的掩护阵型,迅速而安静地移动。他们离开相对开阔的小巷,拐入工厂西侧紧邻河岸的一片荒芜地带。这里比工厂正面的荒凉更甚,像被城市彻底遗忘的角落。疯长的杂草足有半人高,在夜风里摇曳着干枯的茎秆,发出沙沙的低语。废弃的工业垃圾、扭曲的钢筋骨架、碎裂的水泥块如同巨大的尸骸,半掩半埋在厚厚的尘土和腐败的植物残骸之下。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淤泥腥气、腐烂植物的酸臭和河水特有的湿冷气息。

老人对这里的地形似乎异常熟悉。他灵巧地在障碍物间穿行,避开那些可能发出声响的碎玻璃和锈蚀铁皮,脚步轻得几乎不沾地。他带着众人沿着工厂巨大的、布满暗红色锈迹的围墙根,一直往更偏僻的角落潜行。工厂巨大的阴影彻底吞噬了他们,头顶上方,那些冰冷的监控探头像巨大的复眼,却诡异地避开了这一片靠近河岸、被垃圾和荒草统治的洼地。

最终,老人在一堵爬满干枯藤蔓、靠近浑浊河水的围墙角落停了下来。他拨开几丛特别茂密、带着倒刺的荆棘杂草,又费力地踢开几块覆盖其上的、浸透了淤泥的破木板和泡沫塑料。

一个洞口露了出来。

那根本不是想象中能容人弯腰进入的通道,只是一个在厚重混凝土墙根下凿出的、直径不足一米的圆形孔洞。边缘粗糙,犬牙交错,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粗暴地撕裂开,又被岁月侵蚀得更加破败。洞口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滑腻湿冷的深绿色青苔,像某种黏稠生物的皮肤,在夜色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一股浓烈的、带着浓重铁锈和淤泥腐败气息的冰冷湿气,如同实质般从洞口深处扑面涌出,瞬间钻进每个人的鼻腔,直冲肺腑,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窒息感。洞内一片漆黑,深不见底,仿佛直通地心。

老人指了指洞口,又指了指工厂内部的方向,做了个向里爬的手势。他的眼神异常凝重,浑浊的眼珠在昏暗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有恐惧,有忧虑,最后化作一丝无声的催促。

苏星晚深吸一口气,那冰冷污浊的空气刺得喉咙发痛。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队员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凝重,但没有任何退缩。顾沉舟朝她微微颔首,眼神沉稳。林薇则警惕地注视着后方和河面方向。

她不再犹豫,将背上的小型装备包调整到更贴紧的位置,俯下身,手脚并用地探向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洞口。滑腻湿冷的青苔触感立刻从手掌和膝盖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她咬紧牙关,屏住呼吸,将身体尽可能地压低,如同一条钻入缝隙的蛇,一点点地挤进了那逼仄、潮湿、散发着绝望气息的黑暗通道。

冰冷刺骨的湿气瞬间包裹了她,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入皮肤。管道内壁覆盖着厚厚一层滑腻冰冷的淤泥和青苔混合物,每一次手掌和膝盖的移动,都带来一种令人牙酸的粘滞感和滑脱的危险。空间异常狭窄,即便她尽力蜷缩身体,后背和肩膀仍不时刮蹭到冰冷粗糙的混凝土管壁,摩擦声在死寂的管道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次轻微的刮蹭都让她心头一跳。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刚进入洞口时还能勉强借着外面极其微弱的光线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仅仅深入几米后,便彻底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听觉变得异常敏锐——身后队员们依次进入时压抑的呼吸声,衣物摩擦管壁的窸窣声,还有……管道深处某种极其细微、仿佛水滴落在金属上的滴答声,断断续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节奏感,在死寂中回荡。

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淤泥腐败的腥臭、铁锈的刺鼻气味、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化学废料沉淀发酵后的酸腐味道,混合成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毒瘴,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像吸入滚烫的沙砾,灼烧着气管和肺部。汗水不受控制地从额头、鬓角渗出,混合着管壁上蹭到的冰冷湿泥,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痒。

苏星晚只能依靠触觉艰难地摸索前进。她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小心地向前探去,指尖在湿滑的管壁上划过,试探着前方的路径是否有塌陷或阻碍。管道并非笔直,似乎有轻微的向下倾斜,并且带着难以察觉的弧度。她只能凭借感觉调整方向,精神高度紧张,任何一点异常的触感都会让她瞬间僵住。

“呃……”一声极力压抑的闷哼从身后传来,是林薇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痛苦和一丝慌乱。

“怎么了?”苏星晚立刻停下,压低声音急促地问。她的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产生低沉的嗡嗡回响。

“没事……滑了一下,膝盖撞到……什么东西,有点尖……”林薇的声音带着抽气声,显然撞得不轻。

“小心!这里好像有断裂的钢筋头!”另一个队员低沉地提醒道,声音同样紧绷。

苏星晚的心悬了起来。黑暗中潜藏的危险远比预想的更多。她更加谨慎地移动,每一步都力求稳固。不知爬了多久,时间感在绝对的黑暗和持续的紧张中早已模糊。前方那单调的、如同催命符般的水滴声似乎越来越清晰了。就在她全神贯注于前方时,一阵极其细微、却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毫无征兆地从右侧的管壁下方传来!

那声音由远及近,如同潮水涌动,迅速逼近。紧接着,苏星晚的手套边缘猛地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和拉扯感!有什么东西,小而密集,正飞快地顺着她的手臂向上攀爬!

“啊!”一声短促的惊叫几乎要冲口而出,被她死死咬住嘴唇压了回去。是老鼠!而且是数量惊人的鼠群!冰冷、湿滑、带着尖锐爪子和细密毛发的触感,瞬间爬满了她的小臂,甚至有几只试图钻进她的袖口!

“老鼠!好多老鼠!”身后也传来队员压抑的惊呼和身体扭动时衣物摩擦管壁的剧烈声响。

“别乱动!稳住!”顾沉舟低沉有力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穿透了瞬间弥漫的恐慌,“它们只是路过!别挡路!贴紧管壁!”

苏星晚强迫自己停止任何大幅度的动作,将身体尽可能紧地贴在冰冷湿滑的管壁上,屏住呼吸,忍受着那些令人作呕的生物带着湿冷和尖锐的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快速漫过她的手臂、肩背、甚至头顶,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和细微的吱吱声。那冰冷滑腻的触感和浓烈的腥臊气味几乎让她窒息。几秒钟,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鼠群的洪流终于涌过,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和吱吱声渐渐远去,消失在管道更深邃的黑暗里。

短暂的骚动平息了,但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恐惧却留了下来,如同冰冷的蛛网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空气里那股令人作呕的鼠群留下的腥臊味,混合着原有的腐败气息,变得更加浓烈刺鼻。

“继续前进,保持警惕。”苏星晚的声音有些发紧,她深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压下胃里的翻腾,再次开始向前挪动。身后的队员们也沉默地跟上,但气氛明显变得更加压抑。

管道似乎开始向上倾斜,湿滑的管壁让每一次前进都异常吃力。前方那单调的滴水声似乎近在咫尺了。苏星晚的手向前摸索,指尖突然触碰到一片冰冷坚硬的东西,横亘在前方。

是格栅。生铁铸成的格栅,深深嵌入管壁,将前路彻底堵死。格栅的间隙很窄,仅能容一只手勉强穿过。冰冷、滑腻的触感传来,上面同样覆盖着厚厚的污垢。那清晰的“滴答”声,正来自于格栅之外。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燃起的希望。出口就在眼前,却被这冰冷的铁栏死死拦住!难道历尽艰险,最终要被困死在这污秽的管道尽头?

“出口被格栅封死了!”苏星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这令人窒息的消息传递给身后。

短暂的沉默在管道中蔓延,只有那单调的滴水声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什么样的格栅?嵌入方式?”顾沉舟沉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打破了死寂。

苏星晚再次仔细触摸:“很厚,生铁的,直接浇筑在混凝土管壁里,间隙很窄。”她试图用力推了推,格栅纹丝不动,只有沉闷的声响和簌簌掉落的锈渣。

“让我看看。”顾沉舟的声音靠近了些。苏星晚艰难地向侧后方挪动身体,在狭窄的空间里尽量让出一点位置。

顾沉舟高大的身躯在管道里移动显得异常局促。他挤到格栅前,伸出手指,沿着冰冷的铁栏边缘和嵌入管壁的接缝处,一寸寸地、极其细致地摸索着。他的动作异常缓慢而专注,仿佛在黑暗中阅读盲文。粗糙的手指划过锈蚀粗糙的铁条、冰冷坚硬的混凝土,感受着每一丝微小的凸起、凹陷、裂纹的走向。时间在死寂中流逝,只有他手指摩擦的沙沙声和那单调的滴水声。

忽然,他摸索的动作停在了格栅右下角靠近管壁底部的位置。那里,混凝土似乎有细微的、不规则的崩裂痕迹。他用力按压了几下,又沿着缝隙向上探查。

“有戏。”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右下角这里,混凝土老化得厉害,有裂缝,而且格栅底部的两根铁条……连接点锈蚀得异常严重,几乎要断了。”他一边说,一边调整姿势,将一只脚稳稳地蹬在身后管壁上,另一只脚用力抵住那两根锈蚀最严重的铁条下端,双手则死死抓住格栅上方的两根铁条。

“所有人,把力量集中到右下角!推!”顾沉舟的声音斩钉截铁。

苏星晚立刻将身体重心前移,双手紧紧抓住顾沉舟指定的位置,肩膀死死顶住冰冷的铁条。身后的队员们也迅速调整位置,一个接一个地将力量传递过来,如同一条人链,将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到那锈蚀的角落。

“一、二、三!用力!”顾沉舟低吼。

瞬间,所有肌肉绷紧!狭窄的管道里响起一片压抑的、用尽全力的闷哼声。力量通过身体传递、叠加,死死地冲击着那锈蚀的节点。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不堪重负的呻吟猛然响起!伴随着簌簌掉落的锈渣和混凝土碎屑。格栅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再来!”顾沉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

“一!二!三!!”

更猛烈的力量爆发!这一次,那嘎吱声变成了刺耳的断裂声!

“咔嚓!”

格栅右下角,两根锈蚀最严重的铁条,应声从根部断裂开来!混凝土包裹的根部也崩裂开一个不小的豁口!

一个勉强能容人侧身钻过的缺口,赫然出现!

“快!依次过!”顾沉舟立刻侧身让开位置,急促地低声道。

苏星晚毫不犹豫,立刻侧身,先将头肩探过豁口。一股更加浓烈、混合着浓重灰尘、机油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化学气味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她手脚并用,奋力从豁口中钻出。豁口边缘粗糙的混凝土和断裂的铁茬刮擦着她的衣物,甚至划破了手臂的皮肤,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但她浑然不觉。

终于,她整个人脱离了那令人窒息的管道,双脚落在了坚实却布满厚厚灰尘的地面上。她立刻半蹲下身体,迅速扫视四周。这是一个极其高大的空间,空气虽然同样污浊冰冷,但比起管道里令人作呕的窒息感,已经算是“清新”。微弱的光线从极高处、布满污垢的几扇小气窗透下来,勉强勾勒出巨大的、布满管道和废弃金属支架的轮廓。这里显然就是老人所说的旧锅炉房区域。巨大的锅炉早已被拆除,只留下锈迹斑斑的基座和如同巨蟒般盘绕、通向黑暗深处的粗大管道。地面覆盖着厚厚的、踩上去绵软无声的黑色粉尘,散落着各种废弃的金属零件、碎裂的耐火砖,如同一座工业坟场。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浓重的、仿佛陈年机油凝固后的沉闷气味。

队员们一个接一个地从豁口中钻出,动作迅速而谨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脱离管道后的短暂轻松,但随即又被眼前这片庞大、死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废弃空间带来的巨大压迫感所取代。他们无声地散开,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支架或巨大的管道,警惕地观察着这片被遗忘的角落。

就在最后一名队员刚刚钻出豁口,大家还未来得及完全调整好队形时,突然,一阵刺耳的嗡嗡声响起,仿佛是无数只蜜蜂在耳边飞舞。这声音如此之大,以至于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一阵低沉、持续、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机器轰鸣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废弃空间的死寂,如同沉睡巨兽苏醒的喘息,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紧随其后,是断断续续的、被空旷空间放大了的人声交谈,如同鬼魅的呓语,从某个方向隐约飘来!

苏星晚的心脏猛地一沉!她立刻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唇上,眼神锐利如刀,迅速扫过所有队员。刚刚脱离管道的短暂轻松瞬间被冻结,所有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瞬间凝固在原地,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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