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旋翼撕裂了边境黄昏的寂静，卷起漫天黄沙，如同无数细小的金针，狠狠拍打在“黑鹰”直升机的舷窗和金属机身上，发出密集而令人烦躁的“沙沙”声。王天透过被风沙模糊的防弹玻璃向下俯瞰。暮色四合，苍茫的大地之上，那道绵延不绝、锈迹斑斑的边境隔离墙，在昏黄的光线下蜿蜒匍匐，宛如一条被遗弃在荒漠中的、垂死的巨大铁蟒。而在“铁蟒”的阴影下，却是一片森严的景象：密密麻麻的迷彩帐篷如同雨后毒菌般散布开来，装甲运兵车、悍马和架着重机枪的皮卡组成钢铁丛林，探照灯的光柱刺破渐浓的暮霭，无声地昭示着这片土地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绷局势。
“将军！边境守备部队主要单位已按命令在A3集结点完成初步集结！” 副官不得不扯着嗓子嘶吼，声音在引擎震耳欲聋的轰鸣和风沙的呼啸中几乎被撕碎，他的脸被舷窗透进的昏光映得半明半暗。
王天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最后整理了一下被风沙吹拂的军装领口，确保每一颗铜扣都严丝合缝，肩章上的将星在昏暗机舱内依旧反射着冷硬的光泽。舱门滑开，灼热干燥、混杂着沙尘和机油味道的空气如同滚烫的浪潮般猛地灌入。他深吸一口气，率先躬身跃出机舱，沉重的军靴靴底重重踩踏在滚烫的沙砾地面上，激起一小蓬尘土。
迎接他的，并非预想中整齐的军礼和肃穆的注目。扑面而来的，是几道毫不掩饰、如同实质般带着刺骨敌意的目光。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旋翼的轰鸣和风沙的嘶吼在背景中持续。
“哟——！看看这是谁来了？我们从‘水晶宫’（指白宫）来的贵人将军，终于肯屈尊踏足这鸟不拉屎的‘地狱之门’了？” 一个粗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嘲讽响起。只见一名满脸浓密胡茬、皮肤被晒成古铜色的陆军上尉，歪斜地靠在一辆布满弹痕和尘土的悍马引擎盖上，嘴里叼着一根粗大的、冒着青烟的雪茄，眼神轻蔑地上下打量着王天和他身后陆续跳下、装备精良但人数不多的警卫队。“啧啧，就带了这么点‘宝贝疙瘩’？够给‘地狱犬’那帮疯子塞牙缝的吗？别到时候吓得尿裤子，还得我们这些‘土老帽’给你们擦屁股！” 他话音刚落，周围一群穿着同样风尘仆仆作战服、明显是边境老兵的士兵中，立刻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哄笑。其中一人更是故意将手里沉重的弹药箱“哐当”一声狠狠摔在旁边的沙地上，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哄笑声中显得格外挑衅。
王天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如同被强光刺激。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指关节因用力而瞬间发白，随即又缓缓松开。无需回头，他就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群由自己一手带出的精锐警卫队员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愤怒和紧绷的杀气。他能“听”到有人喉结滚动压抑着低吼，甚至能“感觉”到有手已经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配枪快拔扣上，只需一个火星就能点燃。
“我是奉总统直接命令，前来接管并加强边境防务。” 王天的声音穿透了噪音，沉稳得像一块投入沸水中的千年寒铁，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现在，我需要一份详细的、最新的边境全线防御部署图和当前所有部队配置清单。”
“部署图？配置清单？” 旁边一个身材壮硕、脸上带着刀疤的中士嗤笑一声，抱着胳膊，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王天，“将军，我们兄弟几个在这鬼地方风吹日晒、跟毒贩枪子儿玩命了三年！可不是为了坐在帐篷里画图纸，更不是等着你们这些坐办公室的‘老爷兵’从天而降，对着我们指手画脚、抢功劳的！”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压抑却清晰的窃窃私语，“拖油瓶”、“花架子”、“镀金少爷”……这些充满鄙夷的字眼，如同带着倒刺的飞虫，不断钻进王天的耳朵。
副官脸色铁青，太阳穴突突直跳，几乎要按捺不住上前理论。王天却猛地抬起一只手臂，动作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将副官硬生生拦在原地。他的目光越过眼前充满敌意的人群，投向更远处——越过那道冰冷的隔离墙，墨西哥境内连绵起伏的贫瘠山丘下，一片低矮破败的贫民窟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几缕灰黑色的烟雾正从那里袅袅升起，在昏黄的天幕下扭曲着，分不清是贫民日常的炊烟，还是战火点燃的硝烟。
“各位！” 王天突然提高音量，声音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和风沙的嘶鸣。他环视着眼前一张张或冷漠、或挑衅、或麻木的面孔，眼神锐利如鹰：“‘地狱犬’卡特尔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毒贩，他们的子弹打过来的时候，不会管你是来自陆军、国民警卫队，还是首都特区！ 他们的刀子捅过来的时候，也不会区分谁在这里待了三年，谁今天刚刚落地！” 他顿了顿，让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对方心上，“外面是磨刀霍霍、血债累累的敌人！现在，是我们放下成见、一致对外的时候！内讧，只会让我们所有人都死得更快、更难看！”
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只有荒漠上灼热的风，卷着更加粗粝的沙尘，在双方僵硬对峙的人群缝隙间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低鸣。那沉默比任何辱骂都更冰冷，更清晰地表明了这无形的隔阂与敌意是何等根深蒂固。
王天的心沉了下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边境的危机，外部凶残的毒枭固然可怕，但眼前这支来自不同体系、充满猜忌甚至敌意的军队内部的裂痕，才是横亘在他面前、亟待解决的、更加致命的第一道难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将所有人冻结的刹那——
“砰！砰——！”
远处，边境线某处模糊的地带，突然传来几声清脆而急促的枪响！那声音穿透了风沙和距离，如同冰冷的针尖，瞬间刺破了紧绷的空气！
唰啦！
几乎在同一瞬间，无论是对峙的边境老兵，还是王天身后的精锐警卫，所有人的手都闪电般摸向了身上的武器！扳机护圈被手指扣住，枪械保险开关被拨动的细微“咔哒”声密集响起，无数道充满警惕与杀气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枪声传来的黑暗方向！
真正的暗流，已然汹涌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