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将两人强行撕扯开,又被强行缝合的伤口,需要他们自己来确认了。
她轻轻地推开了房门,老旧的门轴只发出了一声如同叹息般的“吱呀”声。
她没有去看床上那个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张海盐。
而是目标明确,径直走向了伫立在门内侧阴影里的克鲁姆。
门开的声响,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小石子。
床上的张海盐眼珠极其细微地转动了一下,带着尚未完全散尽的惊悸和茫然,投向门口赫敏的身影。
赫敏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停下脚步。
只是在与张海盐视线交错的瞬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眼睛。
给了他一个极其短暂却蕴含着复杂信息的眼神。
虽没有言语,却清晰无比地传递着安抚、理解,以及最重要的信息。
“你们需要谈谈。”
随即,她已走到克鲁姆身边。
她伸出手,极其自然地轻轻拉了一下克鲁姆粗布衣袖的下缘。
指尖仿佛传递着无声的指令。
“离开。现在。”
克鲁姆那高大健硕的身躯,在狭小的门框内展现出令人惊叹的灵巧。
他没有丝毫迟疑,甚至没有发出一点衣物摩擦的声音,只是微微侧身,如同最训练有素的潜行者,高大的身影与赫敏娇小的身形就瞬间汇合。
两人如同两道被夜色浸透的影子,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悄无声息地滑出了房间,将那片被痛苦浸染的空间彻底留给了它原本的主人。
“咔哒。”
一声轻微但异常清晰的关门锁舌扣合声响起。
这声音,在突然被放大的寂静中,如同一个被敲响的钟磬,带着某种宣告般的穿透力。
门外,阴影中的张海侠,身体如同被微弱电流击中般猛地一震。
他倏然抬起头,布满狰狞血丝的眼眶里,未干的泪痕在昏黄光线下反射出湿漉漉的微光。
他听到了那声关门声,像一道无形的闸门落下。
这意味着,房间里,只剩下张海盐了。
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只剩下他和门里那个刚刚被他吼过,此刻却如同溺水者需要浮木般最需要他的搭档。
门内,那声“咔哒”如同惊雷在张海盐紧绷的神经上炸开。
攥着手帕的手指骤然收紧到极限,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柔软的布料在他掌心被揉捏得几乎要碎裂。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门外,门外还有虾仔。
那扇薄薄的门板后面,就是那个刚刚将他从地狱边缘拽回来,又让他抛不下愧疚的…虾仔。
混合着对噩梦残影的恐惧、对自身失控的羞愧、对伤害对方的懊悔,全部转化为了想要靠近,想要确认对方存在的渴望。
这复杂到令人窒息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又像滚烫的岩浆在胸腔里翻涌。
他该怎么办?他该说什么?道歉?解释?还是别的什么?
走廊冰冷的阴影里,张海侠背靠着粗糙的墙壁,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吸气的声音清晰可闻,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他蜷缩的姿态被彻底打破。
撑着冰冷坚硬的墙面,有些费力地、缓慢地站起身。
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让他的腿部肌肉僵硬发麻,血液回流带来一阵酸胀的刺痛感。
他缓缓地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脖颈和肩膀,稳定住微微摇晃的身体,最终完全站直。
他不再倚靠墙壁,而是独自矗立在那片昏黄的灯光与浓重阴影的交界处,正面对着那扇紧闭的木门。
门内门外。
两个刚刚从各自截然不同的地狱深渊中挣扎爬出的男人。
被一扇薄薄的门板隔开。
远处,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船舷或岸礁,那单调而永恒的潮涌声透过走廊尽头的舷窗隐约传来,成为了这片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带着冰冷咸腥气息的背景音。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琥珀,每一粒微尘都悬浮着未尽的话语,沉重的过往记忆和刚刚撕裂又亟待缝合的情感裂痕。
以及那份只有他们彼此才能理解的巨大困惑。
只剩下他们自己。
只剩下那段共同在血与火、死亡与重生中淬炼出来如今却不知该如何定义却早已深入骨髓的生死记忆。
张海侠抬起手,那只骨节分明、刚才还揪紧张海盐衣领的手,此刻稳定地悬停在距离门板几厘米的空气中。
他甚至能感觉到门板后面传来的气息——混乱、虚弱、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像一头受伤后蜷缩在巢穴里呜咽的幼兽。
那气息如此熟悉,却又带着被噩梦浸染后的陌生脆弱。
他抿紧了毫无血色的薄唇,眼中最后一丝因怯懦或犹豫而产生的雾气被彻底驱散,只剩下清醒和心里沉甸甸的责任感。
然后,他曲起食指和中指,用指关节那坚硬的凸起处,不轻不重地、节奏清晰而稳定地叩击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在寂静得如同真空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轻易地穿透了那层薄薄的木质门板。
也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凿穿了张海盐纷乱如麻、充满恐惧和自毁倾向的思绪。
房间里,张海盐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魔咒击中,瞬间僵硬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扇门,仿佛要用视线烧穿木板,直接看到门外那个沉默伫立的身影。
门外的张海侠在敲完门后,垂下了手臂。
他没有说话,没有呼唤,甚至没有移动分毫。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等待审判的石像,又像一座沉默的灯塔,在黑暗的海岸线上投下唯一的光柱。
他在等待。
等待着门内那个人的回应,等待着那扇门扉的开启,等待着这场迟来了太久,关于“再见”与“重逢”的对话。
像是在等待一场本该在死亡降临前就完成的告别,也像是在等待一个重新书写彼此关系与未来的可能开端。
那扇紧闭的门,隔绝了物理的空间,却无法隔绝门板两侧汹涌激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绪洪流。
那无声的呼唤,那沉重的呼吸,那关于生死的巨大秘密,都在空气中激烈地碰撞、交融。
谈话,或者说,两个灵魂之间真正需要的对话,即将开始了。
而这一次,只有他们彼此。
再无旁人。
(这一次虾仔不会再出事了!但我真的觉得他们两个之间缺少一个好好的告别!)
另一边的两人。
沿着昏暗的走廊走了很远,直到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彻底被距离和转角吞没。
在感觉不到那令人窒息的沉重气息时,才终于停下了脚步,低声交谈起来。
“进度怎么样了?”她询问道,声音在空旷的船舱通道里显得有些轻飘。
还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仿佛要驱散刚才房间内外弥漫的无形寒意。
“已经满了,要换吗?”一旁的声音低沉而沉稳,带着一丝询问。
“可以,”许昭昭立刻点头,语气里带着一种寻求解脱的迫切。
“再抽一个吧,小七跟我一起换一个?”她需要一点截然不同的东西。
一点鲜活、跳跃、甚至带点无厘头的新鲜感,来冲刷掉刚才那浓得化不开的阴霾和沉重。
那场关于生死偏差的对话留下的精神余震,需要更强烈的色彩和能量来覆盖。
话音刚落,仿佛命运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股带着浓烈腥咸气息的海风,不知从哪个通风口悄然钻入,打着旋儿扑向他们。
许昭昭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裸露的手臂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她本能地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然而,那点刚刚袭来的冷意还未完全渗透皮肤,一件带着体温的、略显宽大的外套已经兜头罩下,将她整个包裹起来。
是庞骁的外套。
他动作快得惊人,裹完后甚至没有立刻退开,而是极其自然地向前挪了一小步。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瞬间笼罩下来,如同构筑起一道坚实而温热的壁垒,将他自身的气息,连同外套的暖意,严密地隔绝了外部侵袭的寒冷海风。
许昭昭整个人几乎被他圈在了这个小小的、充满了安全感的避风港里。
与此同时,角色抽取的进程在他们意识深处无声完成。
【正在抽取角色…】
【转盘结果:五条悟(相似度39%)】
【正在载入角色信息…】
几乎是瞬间,属于赫敏·格兰杰那头标志性的,带着些许毛躁感的浓密棕色卷发,如同被最高效的魔法橡皮擦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纯粹到没有一丝杂质的银白,如同月光凝结成的瀑布,柔顺如顶级绸缎。
带着冰冷的光泽,从头顶倾泻而下,直垂腰际,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动人心魄的华彩。
变化并未停止。
她原本浓密卷翘的深棕色睫毛,也在同一刻被纯净的雪色覆盖,衬得眼睑下的皮肤愈发白皙透明。
而她脸上紧闭的那双眼睛才是重点。
当它们睁开时,所有的光线仿佛都被吸入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