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追影
姜皓月再见到斯内普时，是三天后的傍晚。
他蹲在运河边的石阶上，手里捏着块尖锐的石子，在灰扑扑的石壁上划着什么。黑袍下摆拖在潮湿的地面上，沾了圈深色的水痕，像条无力的尾巴。
“斯内普！”她提着半袋面包跑过去，竹篮在胳膊肘上晃悠，里面还躺着两朵偷摘的野蔷薇，粉白的花瓣沾着傍晚的露水。
他划石子的手猛地一顿，侧脸绷紧，没回头。
姜皓月也不在意，自顾自蹲在他身边，把面包从袋子里倒出来——是她趁厨房没人偷偷藏的，还带着点余温。“我娘烤的，你要不要吃？甜的。”
他盯着石壁上歪歪扭扭的划痕，那是个不成形的花纹，有点像莉莉喜欢的蒲公英。“不要。”
“吃一点嘛。”她把一块最大的递到他嘴边，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巴，“我看你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上次见你脸都白的。”
他猛地偏头躲开，面包掉在地上，滚进石阶缝里沾了层泥。“说了不要。”声音里的戾气比上次更重，像被惹恼的小兽。
姜皓月捡起脏了的面包，吹了吹上面的泥，自己咬了一大口。“挺好吃的呀。”她含混不清地说，眼睛却瞟着他——他的喉结动了动，大概是饿了。
远处传来脚步声，莉莉和佩妮提着水桶往家走，一路笑闹着，水花溅在石板路上，亮晶晶的。斯内普的目光立刻被勾了过去，手里的石子攥得更紧，指节泛白。
“她们去打水了。”姜皓月说，“我知道个地方，有好多好看的石头，比这里的圆。”
他没理她，眼睛还黏在莉莉的背影上。直到那对金发姐妹拐进巷口，他才像突然泄了气，把石子狠狠砸进运河里，溅起一小圈涟漪。
“走嘛，去看看？”姜皓月拉了拉他的黑袍袖子，布料粗糙得磨手，“不远的，就在桥那边。”
他甩开她的手，站起身就走，方向却不是回家，而是朝着远离蜘蛛尾巷的方向。黑袍在身后晃荡，像片被风卷着跑的枯叶。
“哎，你等等我！”姜皓月赶紧抓起竹篮跟上，“我真的追不上了，慢点！”
他走得飞快，步子又大，瘦长的腿迈得像阵风。姜皓月小跑着跟在后面，裙摆扫过路边的杂草，带起一串草籽。她的小皮鞋踩在坑洼的路上，硌得脚心发疼，喘气也越来越急，像只被丢在后面的小尾巴。
“斯内普！你慢点行不行！”她喊得声音都劈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脚疼……”
他的脚步终于顿了顿，却没回头。
姜皓月追上去，扶着膝盖大口喘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贴在脸上。她抬头看他，发现他正望着桥对面——莉莉和佩妮在那边的草地上，正用刚打回来的水浇她们种的小花，银铃似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扎得人耳朵发疼。
“你总看她们干什么呀。”姜皓月小声说，把竹篮里的野蔷薇拿出来，递给他一朵，“你看这个，比她们的花好看。”
他的目光从莉莉身上挪开，落在那朵花上。粉白的花瓣被她攥得有点皱，花茎上的小刺扎了她的指尖，渗出点血珠，混在露水里面，像颗发红的泪。
“丑死了。”他说，声音冷得像运河里的水。
姜皓月的手僵在半空。她看着他转身走向桥洞的阴影，看着他把自己缩成一团，背对着所有光亮的地方，忽然觉得那朵野蔷薇在手里烫得厉害。
她没再追上去。
那天晚上，姜皓月坐在自家窗台前，看着蜘蛛尾巷的方向。竹篮里的另一朵野蔷薇蔫了，花瓣卷成了小筒，像被人揉过的纸。她摸了摸自己的脚踝，那里肿了一小块，是白天跑太快崴的。
她忽然想起斯内普望着莉莉时的眼神，亮得像藏了星星，可转过头看她时，那星星就灭了，只剩下黑漆漆的冷。
原来有些影子，是怎么追都追不上的。就像运河里的水，你拼命想抓住，它却只会从指缝里流走，还会把你的手浸得冰凉。
第二天一早，姜皓月瘸着脚走到桥洞下，把那朵蔫掉的野蔷薇放在他常待的石阶上，旁边还摆着块没沾泥的面包。
风从桥洞穿过去，吹得花瓣轻轻晃。她站了一会儿，没看见那个黑袍身影，就一步一挪地走了。
她不知道，后来他真的来了。他拿起那块面包，却把那朵花扔进了运河里。粉白的花瓣在墨绿的水面上打了个转，很快就沉了下去，像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