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残破的作战服,烙在艾琳的后背。身体被粗暴地悬空,如同待宰的牲口,在工程外骨骼机械臂的钳制下,无力地晃荡。下方,净化核心基座表面躁动的能量流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饥饿野兽的喘息。空气中弥漫着生命能量被强行抽取后留下的、带着焦糊味的甜腻气息,以及……死亡临近的冰冷。
意识深处,那片翠绿的“心湖”正在崩塌。瑞亚撕心裂肺的呼唤如同最后的惊雷,狠狠劈开了沉沦的黑暗:
“姐姐!醒过来!快醒过来——!”
嗡——!!!
现实与意识的双重冲击,如同两柄重锤,狠狠砸在艾琳濒临崩溃的灵魂上!
“呃……!”
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呻吟,从艾琳干裂染血的嘴唇中挤出。紧闭的眼皮猛地一颤!如同挣脱了无形的枷锁,骤然睁开!
瞳孔深处,不再是那令人心悸的黑洞漩涡,也没有了纯粹的翠绿光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到极点、却燃烧着最后一丝不屈意志的……人类的眼睛!布满血丝,瞳孔因剧痛而收缩,眼底深处残留着幽暗与翠金交织的痕迹,如同退潮后沙滩上的印记。但那份属于“艾琳”的清醒意志,如同风暴过后顽强挺立的礁石,清晰无比!
她看到了!看到了上方那冰冷无情的工程外骨骼!看到了下方那躁动不安、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基座能量流!看到了远处“磐石号”堡垒残骸上延伸出的、如同贪婪吸管般的蓝色能量光束,正疯狂地抽取着藤蔓茧最后的光芒!
也看到了意识空间中,那片正在破碎、黯淡的翠绿光海,以及光海中央,瑞亚那充满绝望和担忧的翠绿眼眸!
愤怒!一种源于血脉、源于守护、源于被彻底利用和背叛的、最原始的愤怒,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痛苦和疲惫!
“放开……我!”艾琳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猛地挣扎起来!被机械臂钳制的身体剧烈扭动!
操纵外骨骼的士兵猝不及防!外骨骼的平衡系统发出刺耳的警报!机械臂的液压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目标苏醒!挣扎剧烈!稳定装置过载!”士兵惊恐的声音在通讯频道响起。
“压制她!立刻放置!”疤脸嘶哑的吼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机械臂的力道瞬间加大!冰冷的合金如同铁钳,死死箍住艾琳的身体,强行将她向下方的基座按去!她的后背距离那躁动的能量流,只有不到半米!
“不——!”艾琳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求生的本能和被利用的愤怒让她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她猛地低头,狠狠一口咬在钳制自己左臂的冰冷金属关节上!牙齿崩裂的剧痛传来,满口血腥!但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右手五指猛地张开,不顾一切地抓向基座表面那奔流的能量纹路!试图抓住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足以瞬间将她碳化的狂暴能量流的瞬间——
嗡!!!
一股庞大、精纯、却带着无尽悲伤与愤怒的生命能量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猛地从上方那被强行抽取、濒临破碎的藤蔓茧中爆发出来!
这股能量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母亲保护孩子般的本能宣泄!它无视了铁幕的能量虹吸光束,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汹涌地灌入了艾琳那因挣扎而完全暴露在基座能量场中的身体!
“呃啊啊啊——!”
艾琳的身体瞬间绷成了一张反弓的巨弓!凄厉到非人的惨叫声撕裂了空气!那不是痛苦,而是身体被超越极限的磅礴能量瞬间充满、撕裂、又强行重组的恐怖体验!
她的皮肤表面,那大片大片因黑金纹路剥落而留下的暗红色灼烧疤痕,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疤痕之下,无数细微的、如同毛细血管般的翠金色纹路疯狂蔓延、交织、生长!这些新生的纹路不再是熵结晶冰冷污秽的黑金,而是纯粹、温润、流淌着蓬勃生机的翠金!它们如同最精密的生命网络,瞬间覆盖了她的手臂、肩颈、胸口……并且仍在飞速地向全身蔓延!
更惊人的变化发生在她的伤口!左肩灰影子弹留下的贯穿伤,那被熵结晶暂时冰封的恐怖创口,在这股纯粹生命能量的冲刷下,坏死的肌肉和神经如同枯木逢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愈合!胸口的枪伤、全身的撕裂伤,都在翠金色光芒的笼罩下迅速弥合!
然而,这并非没有代价!
“容器……结构……过载!”
“生命……权柄……强行……灌注……排斥……反应!”
艾琳的意识在剧痛和能量洪流的冲击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她的身体是熵结晶的容器,早已被冰冷的“熵”之力深度污染和改造!此刻强行灌注如此庞大、如此纯粹的“生命”权柄能量,如同将滚烫的熔岩倒入冰封的湖泊!两种性质截然相反、如同天敌般的能量在她体内疯狂冲突、湮灭、重组!
新生的翠金纹路与皮肤下残留的熵结晶冰冷核心碎片激烈对抗!每一次碰撞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她的血管如同被注入了滚烫的钢水,又像是被塞进了万载寒冰!身体表面时而翠金光芒大盛,生机勃发;时而幽暗寒气弥漫,死寂冰冷!皮肤在两种力量的拉扯下不断崩裂、渗出细密的血珠,又在生命能量的作用下迅速愈合!
“姐姐!撑住!引导它!”瑞亚焦急而虚弱的声音在艾琳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不要对抗!接纳它!让它……流经你!导向……基座!”
引导?接纳?
艾琳在剧痛的狂潮中死死抓住这一丝清明!她放弃了徒劳的挣扎,放弃了与体内两种力量的直接对抗!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放弃抵抗的溺水者,她强行放松了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和肌肉,敞开了自己千疮百孔的能量通路!
意念!集中所有的意念!不再去控制那狂暴的生命能量洪流,而是像引导奔腾的野马,为它指明一个宣泄的方向——身下那躁动不安的净化核心基座!
嗡——!!!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几乎要将她彻底撕碎的生命能量洪流,仿佛找到了决堤的出口!顺着她新生的翠金纹路网络,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入她与净化核心基座接触的右手!
嗤啦——!
艾琳的右手掌心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翠金色光芒!光芒如同实质的火焰,狠狠“按”在了基座表面那躁动的能量纹路上!
轰隆——!!!
整个净化核心区域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炸弹!净化核心基座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眼白光!基座表面的能量纹路如同被注入了无穷活力,瞬间亮如白昼!无数道翠金色的能量流沿着基座复杂的纹路疯狂奔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被强行抽取而黯淡的藤蔓茧,在这股反哺的能量洪流中猛地一亮!表面裂痕迅速弥合,黯淡的翠绿光芒重新焕发生机!虽然依旧无法恢复到最初的状态,但那股濒临溃散的悲愤意志,似乎得到了一丝喘息!
“虹吸阵列……能量反冲!过载!过载!”磐石号内部传来操作员惊恐欲绝的尖叫!
轰!轰!轰!
连接在藤蔓茧周围的数根粗大蓝色能量导管如同被充爆的气球,瞬间炸裂开来!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巨蟒,狠狠抽打在“磐石号”堡垒的装甲上,炸开大片的电火花和金属碎片!堡垒残存的灯光瞬间熄灭了大半,内部警报声连成一片,如同垂死的哀鸣!
钳制着艾琳的工程外骨骼首当其冲!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摧毁了它的控制系统!机械臂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冒着黑烟,无力地松开了钳制!
艾琳的身体从半空中坠落!
但这一次,她没有重重砸在冰冷的基座上。在她即将落地的瞬间,数条从藤蔓茧中探出的、散发着柔和翠绿光芒的纤细藤蔓,如同母亲温柔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下坠的身体,将她轻柔地放置在基座边缘相对安全的区域。
艾琳躺在冰冷的金属上,大口喘息,如同离水的鱼。全身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疲惫和……新生的、难以言喻的“连接”感。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掌心处,被能量灼烧的痕迹正在翠金光芒下迅速愈合。皮肤下,那片新生的、如同活体电路般的翠金纹路网络,正缓缓收敛光芒,最终隐没在皮肤之下,只留下极其淡薄、如同胎记般的翠金色脉络印记。这些印记温润而内敛,散发着蓬勃的生命气息,与之前那狰狞污秽的黑金纹路截然不同。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却坚韧的生命能量流,正通过这些翠金脉络,从身下的净化核心基座中缓缓流入她的身体,滋养着她残破的躯壳。同时,她也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回应”,从基座深处传来——那是一种古老、疲惫、带着无尽悲伤,却又对她充满了……认可与守护的意志。
生命之源(残骸)的意志!它接纳了她!通过她,基座被短暂激活了!虽然远未达到完全状态,但最基础的生态维持和能量循环功能……似乎恢复了!
“成功了……姐姐……”瑞亚虚弱却充满喜悦的精神波动在艾琳脑中响起,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你……引导了……生命……连接了……基座……”
艾琳挣扎着想坐起来,看向那光芒重新稳定、散发出柔和生机的藤蔓茧。茧中,瑞亚那模糊的轮廓似乎清晰了一些,传递出的精神波动也稳定了许多。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后怕和心酸的暖流,瞬间涌上艾琳的心头。她做到了!她真的……连接了生命之源,保住了妹妹!
“磐石号”堡垒方向,一片死寂。
残破的堡垒如同被拔了牙的巨兽,沉默地匍匐在菌毯上。顶部和侧翼多处装甲撕裂,冒着滚滚浓烟。刚才的能量反冲显然造成了严重的内部损伤。堡垒顶部,秦牧云的身影出现在一处被炸开的装甲平台上。
他依旧站得笔直,如同一杆标枪。深灰色的立领军装大衣在充满辐射的微风中猎猎作响。但那只冰冷的机械义眼,此刻正死死锁定着基座边缘、躺在藤蔓庇护下的艾琳,以及她身上那若隐若现的翠金色脉络。红光疯狂闪烁,显然在进行着极其复杂的计算和分析。
疤脸拖着伤腿,艰难地爬到秦牧云身边,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难以置信:“首……首领……能量虹吸阵列……全毁了!堡垒内部……多个区域受损!我们……”
秦牧云缓缓抬起那只冰冷的机械义手,阻止了疤脸的话。他的目光从艾琳身上移开,转向那重新焕发生机的藤蔓茧和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净化核心基座。基座表面,能量纹路稳定流淌,虽然远不如全盛时期,但那股隔绝外部污染、维持内部微弱生态平衡的力场,已然重新建立起来。堡垒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畸变生物,在这力场下不安地嘶鸣着,却不敢再靠近一步。
“生命之源(残骸)……能量恢复……17.8%……”秦牧云低沉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只有冰冷的陈述,“净化核心基座……最低限度功能……激活。生态隔绝力场……恢复。”
他的机械义眼红光流转,最终落回艾琳身上,目光深邃难明:“‘钥匙’……艾琳·K……她……成为了新的‘节点’。”
疤脸顺着秦牧云的目光看向艾琳,眼神复杂无比。敬畏?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庆幸?如果不是她最后关头引导了那股恐怖的能量反冲,强行激活了基座,恐怕整个堡垒都会被失控的能量炸上天!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疤脸问道。
秦牧云沉默了。他那只冰冷的机械义手缓缓握紧,又缓缓松开。他似乎在权衡着最冷酷的利益与……眼前这超出掌控的变数。
“堡垒……需要修复。”秦牧云的声音最终响起,带着钢铁般的决断,“基座的力场能暂时提供庇护。利用它。”
“目标一:全力抢修堡垒核心动力和防御系统。利用基座散逸的纯净能量,尝试修复受损的能量回路。”
“目标二:”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藤蔓茧,“尝试与生命之源(残骸)建立低强度沟通。获取方舟内部结构图、科技数据库……以及……解决熵结晶碎片污染的方法。”
“目标三:”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艾琳身上,语气不容置疑,“确保‘节点’艾琳·K的生命体征稳定。她是维持基座运转的关键,也是……我们获取一切的关键。”
冰冷的命令,依旧是将艾琳视为工具。但至少,不再是立刻置于死地的消耗品。
艾琳躺在冰冷的基座上,听着秦牧云透过扩音器传来的、毫无感情的命令,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她疲惫地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坚韧的生命能量流,感受着基座深处那古老意志的守护,感受着藤蔓茧中瑞亚传递过来的温暖和担忧。
代价是巨大的。身体如同被彻底碾碎又强行拼凑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呻吟。精神更是疲惫到极点,仿佛随时会陷入永恒的黑暗。皮肤下那新生的翠金脉络,虽然带来了生机,却也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与这冰冷的基座、与方舟的命运,更深地捆绑在了一起。
但至少……瑞亚暂时安全了。这片小小的区域,暂时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冰冷波动,极其突兀地从她意识深处……那被翠金生命能量暂时压制、陷入“休眠”的熵结晶核心碎片中……渗透出来。
波动极其短暂,如同深海中一闪而逝的幽光。传递出的信息,只有两个冰冷、带着无尽恶意的字眼:
“……等……待……”
艾琳的心脏猛地一缩!刚刚获得的些许暖意瞬间被刺骨的寒意取代。
它……还在!只是蛰伏!它在等待什么?等待她再次虚弱?等待新的机会?
手腕上,那片源于熵结晶碎片、寄生于秦玥体内的暗紫色纹路影像,如同冰冷的诅咒,再次浮现在艾琳的脑海。
战斗……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