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天幕倾覆,无情地抽打着这片沉寂的山林。厚重的铅云低垂,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压抑的墨色。狂风在密林间尖啸,卷起湿透的落叶和断枝,如同无数鬼魅在黑暗中狂舞。
三道身影,在泥泞崎岖的山路上艰难跋涉,每一步都溅起浑浊的水花,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疲惫。
萧尘被苏清雪紧紧搀扶着,几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在她纤弱的肩膀上。他的呼吸粗重而短促,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胸前和左臂的伤口,带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雨水顺着他湿透的黑发滑落,流过苍白如纸的脸颊,滴落在早已被血水和泥浆浸透的衣襟上。丹田深处,那缕新生的紫金真火,在刚才强行催动引爆剧毒本源丹的瞬间,如同被狂风撕扯的烛火,剧烈摇曳,光芒黯淡到了极致。此刻,它正艰难地汲取着苏清雪身上散发出的纯净冰寒气息,缓慢地恢复着,但带来的反噬却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残破的经脉中疯狂穿刺,几乎要将那点微弱的暖意彻底冻结、湮灭。
“尘哥哥,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苏清雪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雨中显得异常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的半边肩膀承受着萧尘的重量,半边身子被冰冷的雨水浸透,肩颈处焦黑的葬魂梭伤口在寒湿的刺激下,死气如同苏醒的毒蛇,蠢蠢欲动,传来阵阵深入骨髓的阴冷刺痛。冰蓝色的眼眸在雨幕中努力搜寻着,雨水顺着她光洁的下颌不断滴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强忍疼痛渗出的冷汗。
“咳咳左前方那块凸出的巨岩后面有个浅洞” 青木散人沙哑的声音从前方的风雨中传来,带着剧烈的喘息。他枯瘦的身影在风雨中显得更加佝偻,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肩头那团葬魂死气形成的黑斑,在雨水的冲刷下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同活物般蠕动着,颜色更加深邃,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阴寒。为了压制死气反噬和维持三人敛息法阵的消耗,他体内的乙木生机如同即将燃尽的灯油,微弱得几乎熄灭。他手中的枯木拐杖深深插入泥泞,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顺着青木散人指引的方向,苏清雪咬着牙,几乎是半拖半抱着萧尘,在湿滑陡峭的山坡上挪动。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湿滑的苔藓。终于,绕过一块被风雨侵蚀得棱角模糊的巨大岩石,一个仅能容两三人勉强栖身的浅显凹陷出现在岩壁下方。洞内狭窄潮湿,布满碎石,但总算能暂时避开那倾盆而下的冰冷箭矢。
“进去!” 青木散人低喝一声,自己却猛地一个踉跄,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岩壁凸起的棱角才没有摔倒,肩头的黑气剧烈翻涌,让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苏清雪心中一紧,顾不上自己,先将几乎失去意识的萧尘小心翼翼、几乎是平托着送入那浅浅的凹陷之中,让他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做完这一切,她才感到一阵强烈的虚脱感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前辈!您怎么样?” 她立刻回身,想去搀扶青木散人。
“别管我!看好那小子!” 青木散人猛地一挥手,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深吸一口气,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强行提起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手中的枯木拐杖往洞口边缘的泥地里狠狠一插!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玄奥波动的翠绿光芒,如同水波般以拐杖为中心荡漾开来,瞬间覆盖了洞口附近丈许方圆。光芒一闪即逝,融入风雨之中。但苏清雪敏锐地感觉到,洞口外那狂乱的风雨声似乎被隔开了一层,变得模糊而遥远,一股带着草木清香的微弱暖意弥漫在小小的浅洞内,虽然依旧潮湿冰冷,却隔绝了外界大部分的肃杀之气和探查波动。
“乙木敛息阵撑不了多久但能争取点时间” 青木散人做完这一切,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体软软地倚靠着岩壁滑坐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暗红的血沫,溅落在泥泞的地面上。他肩头的黑气如同得到了滋养,贪婪地蠕动着,几乎要将他整个肩膀吞噬。
“前辈!” 苏清雪扑到青木散人身边,看着他灰败的脸色和嘴角刺目的血迹,冰蓝色的眼眸瞬间被巨大的恐慌淹没。她下意识地运转冰魄之力,想要输入青木散人体内帮他压制死气。
“别白费力气” 青木散人艰难地抬手阻止,声音断断续续,“你的冰魄压不住还会引动反噬省点力气照看那小子他才是关键”
苏清雪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青木散人痛苦喘息的样子,又回头看向浅洞深处气息奄奄的萧尘,巨大的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从未感到如此绝望,两个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都在生死边缘挣扎,而她却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
“呜——!”
一声凄厉尖锐、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啸音,穿透风雨的阻隔,从他们来时的方向远远传来!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啸音此起彼伏,带着一种阴冷、残忍的意味,如同无形的锁链,迅速向着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合拢!
“葬魂哨他们追过来了在搜索” 青木散人瞳孔猛地一缩,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强撑着想要站起,却牵动了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肩头的黑气翻滚得更加剧烈。
苏清雪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刚刚升起的一丝喘息之机,瞬间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她猛地看向萧尘,却见他依旧靠在岩壁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显然在刚才引爆毒丹的反噬和强行奔逃下,彻底陷入了昏迷。
怎么办?!
冰冷的雨水顺着岩壁的缝隙滴落,砸在苏清雪的脸上,寒意刺骨。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冰魄之力在体内疯狂运转,压制着因恐惧和担忧而翻腾的心绪。她不能乱!尘哥哥和前辈都在依靠她!
她迅速观察了一下这个浅洞的环境。洞口狭窄,被青木散人布下的敛息阵勉强遮蔽。但阵法光芒黯淡,显然支撑不了多久。一旦阵法被破,或者敌人靠近到一定范围,他们三人如同瓮中之鳖!
“前辈,您的阵法还能坚持多久?” 苏清雪压低声音,语速极快。
“最多半炷香或者更短…” 青木散人喘息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洞口外风雨交加的黑暗,“看他们的运气”
半炷香!苏清雪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这点时间,根本不够他们恢复一丝一毫的战斗力!
“必须想办法引开他们” 青木散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老头子去”
“不行!” 苏清雪立刻打断,声音斩钉截铁,“您现在的状态,出去就是送死!而且您一离开,阵法立刻就会失效!” 她看着青木散人肩头那恐怖的黑气,又看看昏迷的萧尘,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瞬间成型!
“前辈!护住尘哥哥!” 苏清雪猛地站起身,冰蓝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如同冰原上永不熄灭的极光。她不等青木散人回应,一步跨到洞口边缘,面对着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风雨。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混合着泥土的腥气涌入肺腑。丹田深处,那点纯净的冰魄本源被她的意志全力催动!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纯粹、都要冰冷的深蓝光芒,骤然从她娇小的身体内爆发出来!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浅洞内的温度瞬间骤降,岩壁和地面上的水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一层薄薄的白霜!她肩颈处焦黑的葬魂梭伤口,因本源力量的全力爆发而剧烈刺痛,死气疯狂反扑,试图侵蚀她的心神。
但苏清雪紧咬牙关,任凭嘴角溢出带着冰晶的血丝,冰魄之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她的意念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穿透风雨,锁定了距离他们最近、也是哨音最清晰的那一个方向!
“千里冰封!”
她心中无声地呐喊,将体内所能调动的所有冰魄之力,凝聚成一道无形的、极寒的意念之箭,循着那葬魂哨音的来源,猛地投射出去!
这道意念攻击并非实质的能量冲击,而是纯粹的冰寒意志的延伸!它无声无息地穿过风雨,瞬间跨越数百丈的距离!
“呃啊——!”
一声短促而惊恐的惨叫,猛地从远处风雨中传来!那凄厉的葬魂哨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沉闷声响和几声惊怒交加的呼喝!
成功了!苏清雪心中一喜,但紧接着,一股巨大的虚弱感和强烈的反噬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她的识海!强行爆发本源,引动葬魂死气反噬,让她眼前一黑,身体剧烈一晃,险些栽倒在地。她死死扶住冰冷的岩壁,才勉强站稳,急促地喘息着,冰蓝色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那边!有动静!”
“老七栽了!是冰寒力量!”
“在那片岩壁方向!围过去!”
远处,葬魂殿追兵的呼喝声伴随着破风声,如同附骨之蛆,迅速朝着他们藏身的浅洞方向逼近!数量,绝不止一个!
苏清雪的脸色瞬间惨白如雪!她本想用这爆发引开一个方向的敌人,却没想到暴露了自己冰魄之力的特征,反而将所有追兵都吸引了过来!弄巧成拙!
“完了…” 巨大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呃…”
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呻吟,从浅洞深处传来。
苏清雪和青木散人同时猛地转头!
只见昏迷中的萧尘,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紧锁的眉头下,眼珠在疯狂转动!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气息,正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体深处弥漫开来!这股气息与他之前新生的真火截然不同,充满了狂暴、混乱、以及…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蛮荒之意!
他丹田深处,那缕原本微弱摇曳、被苏清雪冰魄气息环绕滋养的紫金真火,此刻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一股源自他身体最深处、被剧痛和生死危机彻底激发的、狂暴而原始的血脉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
这股力量霸道绝伦,瞬间冲垮了他脆弱的神智防线,疯狂地涌入那缕新生的紫金真火之中!
轰——!
原本微弱平和的紫金真火,如同被泼入了滚油,又像是被注入了狂暴的岩浆,猛地膨胀、扭曲!紫金色的光芒瞬间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暴戾、带着毁灭气息的暗红血色所吞噬!那缕原本纤细温顺的暖流,此刻化作了一条在经脉废墟中疯狂冲撞、咆哮的暗红血龙!
嗤嗤嗤!
萧尘体表的温度急剧飙升!冰冷的雨水落在他皮肤上,瞬间被蒸发成白雾!他胸前敷着的药膏发出焦糊的气味,伤口边缘新生的粉嫩肉芽在这狂暴的热力下瞬间焦黑!左臂上那刚刚稳定下来的气血循环瞬间紊乱,皮肤下如同有岩浆在奔流,肿胀得几乎要爆开!插在穴位上的四根青木回天针,针体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翠绿的光芒被狂暴的暗红血焰压制得摇摇欲灭!
“吼——!”
一声不似人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萧尘喉咙深处压抑着爆发出来!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深邃疲惫的眼眸,此刻却一片赤红!瞳孔深处,燃烧着混乱、暴戾、以及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野性而古老的疯狂!他死死地盯着洞口外风雨中迅速逼近的几道模糊黑影,如同盯住了猎物的凶兽!一股混杂着毁灭、血腥、以及不屈战意的狂暴气息,如同无形的风暴,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是血脉暴走?!” 青木散人看着萧尘那双赤红的眼睛和体内狂暴失控的力量,浑浊的老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骇欲绝的神色!他猛地看向萧尘胸前那狰狞的伤口——在狂暴的血色火焰冲击下,那焦黑的伤口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亘古蛮荒气息的暗金色纹路,如隐活物般,在血肉焦糊的掩盖下,若隐若现!
“不好!快压制他!这力量一旦彻底失控,他会先把自己烧成灰烬!” 青木散人嘶声吼道,不顾自身伤势,强行提起最后一丝乙木生机,枯瘦的手指带着残影点向萧尘几处要穴!
而洞外,那几道散发着阴冷死气的黑影,已经如同鬼魅般,无声地落在了浅洞前方的泥泞空地上!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整个浅洞彻底淹没!
内忧外患,绝境中的绝境!苏清雪看着陷入狂暴、气息如同即将喷发火山般的萧尘,又看看洞外那几道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影,冰蓝色的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收缩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