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晨雾未散。四辆马车沿着青石板驿道疾驰,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吱呀声响。林姝玥掀开马车帘,望着天边鱼肚白,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银链。
“林姑娘快看!”驾车的衙役突然勒住缰绳,马匹长嘶着前蹄腾空。
林姝玥探身望去,三丈外的老槐树下倒着个灰衣男子,鸦青长袍浸在血泊里,脖颈处蜿蜒的血迹已凝结成暗紫色。
马车骤停的声响惊动了后面的队伍。谢砚舟策马而来,腰间玉佩与佩刀相撞发出清鸣:“都待在车里!”他翻身下马,靴底碾碎满地晨露,目光扫过死者扭曲的面容——双眼圆睁,瞳孔涣散,右手死死攥着半截断笛。
林姝玥早已取出牛皮验尸包,粗布手套在指间缠了两圈:“死者衣着整齐,无明显外伤。”银针探入齿缝未变黑,她掰开死者下颌,借着天光细看舌根:“不是中毒。”指尖抚过死者脖颈凸起的青筋,触感异常僵硬。
“窒息而亡?”谢砚舟蹲下身,玉佩映出死者青紫的唇色。他忽然注意到死者靴底沾着暗红泥土,与驿道青石板的颜色截然不同。
“并非普通窒息。”林姝玥解开死者衣领,喉结处赫然有五道新月形掐痕,指腹按在皮肤上却未感受到凹陷,“凶手戴了丝质手套,指力极大。”她翻开死者袖口,腕间皮肤浮现细密针孔,“死前被人用极细银针施针,导致全身麻痹。”
苏桃桃从马车探出头,小铃铛裹着蓝布仍发出轻响:“姐姐,他怀里有东西!”
林姝玥小心翼翼掏出油纸包,里面是块发霉的桂花糕,边角印着模糊不清的戳记,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
“此处归广陵县管辖,我去通报。”谢砚舟将缰绳甩给衙役,黑马扬起蹄子踏碎薄雾。林姝玥蹲在原地继续查验,银针划过死者指甲缝,挑出几根银灰色毛发。
末时初刻,马蹄声由远及近。二十余名衙役簇拥着捕头模样的中年男子走来,腰间铜牌刻着“广陵捕房 周正”。
周正扫过正在丈量尸身的林姝玥,浓眉皱成川字:“何人敢破坏案发现场?”
“在下大理寺卿谢砚舟。”谢砚舟下马抱拳,玉佩在阳光下晃出冷光,“这位是本寺仵作林姝玥,案发后第一时间……”
“大理寺的人就能越界办案?”周正冷笑打断,身后衙役们齐刷刷按上刀柄,“广陵县的案子,还轮不到外人插手!”
林姝玥拍掉裙摆泥土站起身,验尸包上的血迹尚未干透:“死者男性,约三十岁,右肩有陈旧箭伤,常年握笛导致左手虎口有老茧。”她举起裹着毛发的油纸,“凶手是银发,戴银丝手套,身高五尺八寸,惯用左手。”
“信口雌黄!”一名络腮胡衙役上前一步,腰间铜铃哗啦作响,“女娃娃懂什么验尸?不过是看了两眼就瞎编!”
林姝玥从验尸包取出牛骨探针,精准刺入死者心脉位置:“死者表面无外伤,实则心脉尽断。这种手法,需用内力震碎内脏却不伤及皮肉。”她转头望向周正,目光如炬,“贵县可还有能查验此等死因的仵作?”
周正脸色铁青,正要开口,忽听马蹄声再次传来。一位白发老者被衙役搀扶着下轿,竹杖点地发出笃笃声响:“老身愿与这位姑娘一同验尸。”
老仵作展开陈旧的牛皮垫,取出银针、铜尺等物。林姝玥默默让出位置,只将死者指甲缝的毛发和断笛放在一旁。
“颈部掐痕确为戴手套所致。”老仵作用放大镜细看伤口,“但心脉尽断……”他突然顿住,牛骨探针探入死者百会穴,针尖竟渗出黑血,“这是……透骨钉?”
林姝玥点头,从验尸包摸出枚极细的金针:“凶手先用银针麻痹死者,再以透骨钉从头顶刺入,震碎心脉。这断笛内侧刻的符号,应该是某种标记,但和谢家无关。 ”她仔细端详着断笛上的纹路,眉头微蹙。
谢砚舟目光深邃,盯着死者身上的物件思索。周正的脸色阴晴不定,终于一甩袖:“既然大理寺执意插手,那便一同查案。但丑话说在前头,若破不了案……”
“若破不了案,我自会向贵县赔罪。”谢砚舟的声音冷如冰霜,目光却不自觉望向林姝玥——她正蹲在地上,用炭笔在宣纸上勾勒死者腕间针孔分布图,晨光为她的侧脸镀上金边。
申时三刻,众人在驿道旁的茶棚歇脚。林姝玥摊开验尸笔记,笔尖划过“银丝手套”四字:“银丝手套造价昂贵,广陵城中能定制此物的,不过三家。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
苏桃桃捏着面团小人,小人手里握着支断笛:“姐姐,死者身上的东西好像都没什么特别的,那我们还能从哪里找线索呀?”
谢砚舟摩挲着下巴,沉思片刻:“从死者的衣着和随身物品来看,他应该不是本地人。周捕头,可否派人去附近村镇打听近期外来的人?”
周正哼了一声,却还是吩咐衙役照办。这时,络腮胡衙役突然从茶棚角落拎出个麻袋:“方才在草垛里发现的,像是死者遗物!”
麻袋里滚出几本曲谱,封皮上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另有半块残缺的玉牌,刻着模糊不清的字样。
林姝玥戴上手套翻看曲谱,在某页夹层发现张泛黄字条:“八月十五,月圆之约,城西废宅。”
“八月十五?那不就是三日后?”箫妄言晃着折扇凑过来,扇面新画了只叼着断笛的狸花猫,“看来死者手里握着不得了的秘密。”
戌时初刻,众人投宿在广陵客栈。林姝玥独自坐在窗前,借着油灯翻看验尸笔记。窗外突然传来细微异响,她警觉地吹灭油灯,翻身跃上屋顶。
三道黑影正在房檐穿梭,为首者银发在夜色中泛着幽光。林姝玥摸出银针正要追击,却见谢砚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佩刀出鞘发出清鸣:“小心,是高手!”
刀光与银针交织,黑影甩出的银丝手套缠住谢砚舟的佩刀。林姝玥趁机掷出三枚金针,正中对方左肩。
黑影吃痛撤退,临走前丢下枚燃烧的硫磺弹,火光中隐约可见他腰间的广陵令牌。
“广陵捕房的人?”谢砚舟皱眉查看令牌残片,玉佩在火光中映出他紧绷的下颌,“他们为何要抢夺证物?难道这案子背后牵扯到广陵县内部的秘密?”
林姝玥捡起掉落在地的半截银丝,上面沾着些许药粉:“此人中了我的麻醉针,三日内伤口会奇痒难忍。我们可以从广陵医馆查起,看有没有符合特征的人就医。”
子时初刻,暴雨倾盆。林姝玥和谢砚舟冒雨潜入城西医馆,屋檐滴水落在验尸包上,晕开深色痕迹。后堂传来压抑的呻吟,正是络腮胡衙役的声音。
“银丝手套,透骨钉,果然是你。”谢砚舟踹开房门,佩刀直指缩在墙角的衙役。那人左肩缠着渗血的布条,正是林姝玥金针所伤。
衙役突然狂笑,掏出怀中毒酒一饮而尽:“你们以为能查出真相?背后之人势力庞大,你们根本不是对手……”话音未落,七窍流血倒地身亡。林姝玥冲上前查验,银针探入咽喉瞬间全黑:“鹤顶红,剧毒无药可解。”
谢砚舟捡起衙役掉落的玉佩,上面刻着奇怪的图案:“看来这案子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周正肯定知道些什么,明日一早,我们去广陵府衙,当面问个清楚。”
林姝玥擦拭着沾血的银针,烛火在她眼底跳跃:“死者身份、八月之约、神秘符号……这案子背后,恐怕藏着足以震动广陵县的秘密。”
卯时三刻,雨过天晴。众人来到广陵府衙,却见周正带着捕快将大门围得水泄不通。他手中高举文书,冷笑出声:“谢砚舟,有人状告你等杀害衙役,现在要将你们缉拿归案!”
箫妄言折扇一收,发出清脆声响:“好个倒打一耙!本侯爷倒要看看,谁敢动大理寺的人!”
谢砚舟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扫过周正身后发抖的师爷:“周捕头,贵县仵作可曾查验出死者真正死因?若拿不出证据,诬陷朝廷命官的罪名,你担待得起吗?”
“且慢!”老仵作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手里举着染血的透骨钉,“老朽愿作证,死者确系他杀!而这位林姑娘的验尸结果,分毫不差!周正,你到底在掩盖什么?”
周正脸色骤变,正要下令抓人,远处传来马蹄声。八百里加急的驿使飞驰而来,手中金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圣旨到!谢砚舟接旨!”
众人齐刷刷跪下。驿使展开圣旨,声音清亮:“着大理寺卿谢砚舟全权查办广陵命案,凡有阻拦者,斩立决!”
周正手中的文书飘落在地,脸色比死人还难看。谢砚舟起身接过金牌,目光望向林姝玥——她正站在晨光里,验尸包上的银链随风轻晃,眼神坚定而锐利,准备迎接即将揭开的重重迷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