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蝉鸣如织。易华院的葡萄架已结出青豆大的果实,在晨风中晃出细碎光影。
林姝玥趴在软塌上,看苏桃桃捏着面人打盹,小腹微微隆起如扣着个小西瓜,鼻尖还沾着鹅黄面团碎屑。
“桃桃,”她伸手替对方拂去碎屑,“昨夜又没睡好?”
苏桃桃揉着眼睛坐起,月牙眼弯成狡黠的弧:“妄言非说胎儿想听《洗冤集录》,趴在我肚子上念了半宿,结果把小承欢折腾得直踢腿!”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箫妄言的叫嚷:“桃桃!我从琉璃厂淘来蜜渍金桔——”
“小侯爷再嚷嚷,”林姝玥笑着掷出团扇,“当心我让阿舟封了你的话本子!”扇面是谢砚舟去年冬日画的并蒂莲,边缘还绣着“砚玥”二字。
箫妄言摇着折扇闪进房门,锦袍上沾着草屑,扇骨敲在掌心发出“啪啪”响:“姝玥可别吓我!我这是给桃桃补身子!”
他忽然凑近林姝玥,折扇挑起她一缕发丝,“冰块脸昨儿去了首饰铺,你猜他买了啥?”
林姝玥挑眉:“难不成是给我的生辰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谢砚舟上月从扬州老家带来的,刻着“长毋相忘”四字。
苏桃桃忽然指着窗外轻笑:“瞧,说曹操曹操到。”
谢砚舟身着月白锦袍,手里抱着个描金匣子,发间还沾着片葡萄叶——分明是翻墙进来的。
林姝玥忍笑起身,替他摘去叶子:“大理寺卿竟行翻墙之举,传出去可要笑煞人。”
“只在夫人面前例外。”谢砚舟低头在她额间轻吻,匣子打开,里面是支累丝金凤簪,凤嘴里衔着颗东珠,正是她上次在琉璃厂多看了两眼的款式,“明日生辰,可喜欢?”
林姝玥眼眶微热。现代的她从未过过像样的生日,穿越后却被这群人捧在手心。
她刚要开口,箫妄言忽然用折扇敲了敲桌面:“冰块脸这礼物太俗!我给姝玥准备了——”
“停!”苏桃桃及时用团扇按住他的嘴,“去年你送的‘会叫的蟋蟀罐’吓得姐姐半夜没睡,今年可别再闹幺蛾子!”
箫妄言挑眉,折扇“哗”地展开遮住半张脸:“今年绝对正经!是扬州运来的酥酪方子!”
他忽然从袖中掏出张油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我特意求谢大学士写的,保证正宗!”
林姝玥忍笑接过,瞥见“谢大学士”三字写得力透纸背,分明是谢砚辞的笔迹。想起那位太子伴读如今还躲在西厢房,每日被箫妄言拉着去逛花鸟市场,不由得摇头轻笑。
巳时三刻,谢砚辞顶着烈日晃进正厅,手里抱着个巨大的食盒:“姝玥,这是母亲托人捎来的扬州蜜糕,还有......”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砚舟小时候穿的肚兜,说是给未来的小侄子小侄女留着。”
“大哥!”谢砚舟耳尖骤红,折扇“啪”地合拢敲在谢砚辞肩头。
林姝玥笑得直不起腰,只见谢砚辞变戏法般又掏出个锦囊,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桃桃怀着身孕,这是母亲配的防蚊香囊,比宫中的还灵。”
苏桃桃红着脸接过,指尖捏着香囊轻笑:“谢伯母真是心细,等小承欢出世,定要让他喊谢伯母祖母。”
正午的阳光洒在葡萄架下,众人围桌而坐,吃着冰镇酸梅汤,商量着明日生辰宴的细节。
林姝玥望着身边的人,忽然想起穿越前那个暴雨夜,那时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命运会将她抛进这样温暖的人间烟火里。
“阿玥,”谢砚舟忽然握住她的手,“明日我带你去曲江池看荷花,可好?”
“好。”林姝玥点头,忽然想起现代的生日在腊月,那时的她总对着实验室的白炽灯吃泡面,哪想过有朝一日能在盛唐的月光下,与心爱之人共赏荷花。
酉时初,苏桃桃被箫妄言用折扇轻轻敲着后背哄去午睡。林姝玥刚要收拾案头的面人,谢砚舟忽然将她横抱起来,往寝房走去:“夫人昨日替桃桃整理衣物到子时,该补个觉了。”
“阿舟!”林姝玥惊呼,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放我下来,还有事没做......”
“天大地大,夫人的身子最大。”谢砚舟踢开房门,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指尖划过她眼下的青黑,“先睡一个时辰,我守着你。”
林姝玥拗不过他,只好闭眼假寐。待她再睁开眼时,暮色已漫进窗棂,谢砚舟正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眼底满是温柔。
“醒了?”他俯身吻她眉心,“桃桃方才让人送了莲子羹来,起来吃些。”
林姝玥坐起身,忽然注意到他袖口沾着块粉色碎屑:“这是......”
“咳......”谢砚舟耳尖泛红,“方才替你整理妆奁,不小心碰翻了胭脂盒。”
林姝玥忍笑摇头,知道他定是在偷偷准备生日礼物。想起昨夜听见他在书房翻箱倒柜的动静,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用过晚饭后,箫妄言忽然摇着折扇将众人带到庭院:“都闭眼!我有惊喜!”
林姝玥顺从地闭眼,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后传来箫妄言的叫嚷:“睁眼!”
眼前的景象让她愣住了。葡萄架下挂满了荷灯,每盏灯上都绘着不同的图案:谢砚舟的“青山”短刀、苏桃桃的面人、箫妄言的珊瑚耳坠,还有她最爱的蟹粉豆腐。
“妄言,这是......”
“这些都是桃桃捏的面人拓印的!”箫妄言折扇敲着掌心,得意洋洋,“我特意请了长安最好的画师!”
苏桃桃扶着腰轻笑:“姐姐喜欢便好,妄言为了这些灯,可是跑断了腿。”
林姝玥眼眶湿润,转头看向谢砚舟。他正望着荷灯出神,侧脸在烛光下柔和得不像话,忽然从袖中取出个小盒,里面是枚精致的莲花状银哨:“若遇危险,吹三声,我必立刻赶来。”
“傻瓜,”林姝玥握住银哨,“我哪有那么多危险?”
谢砚舟低头吻住她,这个吻带着荷灯的暖光,带着周围人的起哄声,温柔而坚定。
远处更夫敲过二更,蝉鸣渐弱,唯有荷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映得每个人的脸庞都带着笑意。
子时将至,众人围坐在石桌旁,吃着谢砚辞带来的扬州蜜糕,听箫妄言吹牛。
林姝玥靠在谢砚舟肩头,望着天上的圆月,忽然想起穿越快两年了,竟从未如此刻这般觉得踏实。
“阿玥,”谢砚舟忽然在她耳边低语,“明日过后,你便十九了。”
“嗯。”林姝玥点头,“在现代,我本以为二十五岁还单身是件很可怕的事。”
“现在呢?”
“现在只觉得,能遇见你们,是最幸运的事。”她抬头看他,眼中映着荷灯的光,“尤其是你,阿舟。”
谢砚舟眼底闪过一丝动容,低头深深吻住她。这一次,箫妄言的折扇“哗哗”扇动声渐渐远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和头顶那轮圆满的明月。
夜更深了,苏桃桃打着哈欠被箫妄言用折扇轻轻护着回房,谢砚辞也回了西厢房。
林姝玥站在葡萄架下,望着满院的荷灯,忽然想起现代的自己曾在日记里写过:“或许孤独才是人生常态。”可此刻她终于明白,有些相遇,是命运最好的馈赠。
“冷吗?”谢砚舟脱下外袍披在她肩头,“回房吧,明日还要早起去曲江池。”
林姝玥点头,随他走进寝房。床头摆着她绣到一半的香囊,针脚歪歪扭扭,是给谢砚舟新做的护身符。窗外的荷灯仍在亮着,将房间映得一片柔和。
谢砚舟替她解开发簪,乌发如瀑般垂下。他忽然从枕下取出个锦盒,里面是条精致的项链,吊坠是块小巧的羊脂玉,上面刻着“砚玥”二字,正是用她上次在义庄捡到的碎玉磨成的。
“生辰快乐,阿玥。”他轻声道,将项链戴在她颈间,“愿你岁岁常欢愉,万事皆胜意。”
林姝玥抬头看他,眼中泛起泪光。她踮脚吻住他,这个吻里藏着千言万语,藏着对未来的期许。
在这个属于她的夜晚,她终于懂得,所谓人间值得,不过是有一人与你立黄昏,问你粥可温,陪你从晨光熹微走到暮色四合。
窗外,荷灯的光映着月光,将整个易华院照得如同白昼。而在这温馨的寝房里,一对有情人正相拥而眠,在荷灯的陪伴下,迎接即将到来的美好清晨。
这一夜,长安城的星空格外璀璨,仿佛在为这对璧人送上最真挚的祝福。而属于林姝玥的十九岁生辰,也将成为她记忆中最温暖、最难忘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