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子,她坐在地毯上,耳边怀念其过去这间房子发出的欢声笑语。
而笑语背后裹着一片巨大阴影,阴影中,八字眉颧骨突出的男人总是浮现,各种表情变得扭曲,裸露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贪婪。
就像工业废水排进大脑,精神世界被搅得昏沉。
一个人费尽心力却溃败离场的挫败,大概需要好多年来熬过,不知不觉,她想到了陆砚。
便利店的初见、被人尾随时的帮助,还有渐渐交织的生活......
如果早一点遇到就好了,如果当时自己再主动一点,就好了。
回过神,玄关与客厅之间,侧面墙凹陷着一个个半圆弧反射微妙的光。
智能系统管家还贴心把窗帘扯开一角,让太阳因子漏进来。
她花了点时间订购后天晚上的机票,思绪之间想着,走前要把家里收拾一下,再买几份礼物送出去。
而且出国的事还没跟老顾说......
过年不就得跟最亲的人一起过吗?他不会阻拦的,反正是去杨灵那边。
顾南乔抱着膝盖凝望天花板,像一个抱枕,失去了动静。
三个人的纠葛里,她顶着二十年的友情在坚持,谁说不会犹豫呢。
在犹豫中,无数次可以水到渠成的时候退却。
她也不知道那份远轻于友情的爱意,为何会将人扯进无法捉摸的漩涡,久久无法自救。
于是渐渐跟陆砚也处成了个烂摊子。
过程中的争吵倒不会揪心,但男人与生俱来的贪婪,没有一个女人能忍受。
顾南乔不会忘记,才离开一天时间,对方就出卖色相帮别的小姑娘直播、还电话里呵斥自己。
呵,当时就有种费尽心思争了个舶来品的感觉......
唯有杨灵一如既往对自己真心实意......
好在这些天打听来看,闺蜜已经放下了。
女人深深吸了口气——
事到如今没有退路可言,不主动争取总有人会偷家。
除了杨灵以外,她谁也不用顾忌。
......
晚上的酒局一如过往的应酬,总要有人吃点亏攒出热闹。
晚辈身上总有‘吃亏是福’的标签,他当仁不让站了出来。
代驾把车开到目的地便离开。
陆砚掏出钥匙摇晃下车,推开铁艺栏杆看见前院月光下的玫瑰时,才意识到自己来到了老洋房。
微凉的风,淡淡的夜,新插上的玫瑰和曾经栽种的玫瑰一起垂着头。
在一株株残花枯杆中,他隐约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消逝。
是岁月,是过往。
头顶的月亮准时高挂,这是一轮从地球另一边绕过来的月亮,是昨夜她曾看见过的月亮。
如此想来,月亮真美。
今天的饭局出现了同龄人,同龄人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
他则缊袍敝衣处其间,一如住建局门口初见樱花粉保时捷的恍惚。
渴望吗?当然。
有些量级的财富距离他的生活很遥远,需要努力的日子将会是未来几年的主旋律......
“喂,爸。”
“明天晚饭到家是吧?给你烧个牛肉、煲汤煎鱼,行不行?”
老陆那边亦有阵阵风声,难不成是刚抓鱼归来?
陆砚笑了笑,又不是小时候了,哪有‘饭菜行不行’的说法,当即点头称好。
“那个,你是......一个人回来?”
玫瑰的花香被冷气吞咽,湿润的泥土是一滩堵住嗓子眼的黏胶。
两个男人之间的通话往往是一问一答完成全部,这近似汇报情况,但他总是刻意含糊。
跟老陆通话,总的来说就两件事在纠结,立业、成家。
偏偏两件事都是近期无法解决的。
其实......
在幽暗的夜晚他曾想过顾南乔,甚至从对方阶级跌落的惨剧中看到了自身的窃喜——
即使是真爱也很难跨越阶级差距,不是吗?
台阶前,老洋房的大门紧闭。
一个男人仰头望着月亮,重重叠叠的美好掠过心头。
月亮真美。
可是美的事物总该在天上飘着,他踩在地上,不该再奢望那么远的人。
......
【酒文化研究所上海总部】
破吉他:朋友们,再不来聚聚,我的店要破产了(流泪.jpg)
陈禹:酒水贱卖的时候记得喊我(我要上车.jpg)。
破吉他:帮我想个点子招揽顾客,今晚算我的。
文字的精妙之处就在于,既可以是想要顾客光临,也可以是想要姓顾的客人。
陈禹:@墨斗先生
陈禹:速来,阿乐快不行了。
文字的精妙之处就在于,既可以是阿乐快没了,也可以是阿乐的店快没了。
总之高端的博弈就在这毫厘之间。
破吉他:邪修果然人人喊打(瘫子摊手.jpg)。
陈禹:我无所谓,要是连这样都没人的话,你也是混得很失败一个人了(瘫子摊手.jpg)。
我系统呢:刚刚下班,半个小时过来,能撑住不?@破吉他
破吉他:能!等你!
陈禹:顾客来咯,还有没有要上车的朋友(挥手.jpg)。
墨斗先生: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
(墨斗先生撤回一条消息)
墨斗先生:(拥抱.jpg)
墨斗先生:我有点累了,改天来看你@破吉他
陈禹: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九点钟你睡得着?
墨斗先生:正在努力,不说了,改天聊。
陈禹:接视频。
破吉他:接视频。
苏棠脸色一僵,晃了晃陆砚,手忙脚乱把手机递回来:
“我一比一还原了你的语气,但是他们硬要视频。”
陆砚扶着额头瞟了一眼屏幕,大脑眩晕下已然无力吐槽。
不久前苏棠打来视频,几步距离,两人顺理成章改为了线下交流。
接着群消息响起,小丫头至今没在群里发过言,但不妨碍她积极窥屏。
苏棠什么性格他是知道的,外人面前一律社恐。
既然如此就让小姑娘过把瘾吧——彼时顾南乔还没发言,陆砚就把手机递过去,让她帮着回复。
苏棠是懂心疼人的,晓得他喝了酒便帮忙拒绝,结果......
“噔噔噔噔噔噔噔——”
“怎么办,要不要装死......”
“你紧张什么?”
她面色一滞,身体微微后倾,“还好啦,我......”
可能是酒精冲动吧,陆砚已经接通画面。
“啧,被你查岗还是第一回。”
陈禹在车上,阿乐在酒馆,顾南乔一片漆黑。
“第一回就逮着你的谎言,你家什么时候有这么气派的台阶了?”
阿乐凑近看了看:“陈总你还真别说,咱们好兄弟也是混出头了,豪宅美女都配上了。”
“美女?美女头像黑着呢。”
“不是,你看咱砚哥身后的影子......”
苏棠一惊,赶快退后,原本没什么的一件事突然被她搞得做贼心虚一样。
陆砚笑了笑,直接镜头对过去:
“刚才是苏棠替我回的,洋房偶遇。”
陈禹:“我懂,要睡了嘛。”
阿乐:“别瞎说容易歧义的话。”
总之高端的博弈就在这毫厘之间。
陆砚:“不睡,马上过来......总得看着你走,我才放心。”
阿乐:“你踏马的,真让我感动。”
陆砚:“苏棠,学会了吗?下次直接开骂,他们就不会察觉了。”
苏棠纠结站在一旁,不知该不该点头。
她的视线总是停在左上角那个漆黑的摄像头,对方始终一言不发,沉默得可怕。
陆砚亦盯着那片位置,再次试探:
“苏棠,你去不?”
苏棠纠结之际,顾南乔声音传来:“来吧,正好群友到齐。”
陈禹见缝插针,“别说,还真是。”其吃瓜意味溢于言表。
“好的顾姐姐,我们马上就来。”
顾南乔没回应。
苏棠看着黑黑的画面框,总觉得,事情好像更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