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深处的工匠坊里,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与拉风箱的呼呼声交织,持续了十数个日夜。
炉火映照着石云天、老陈以及几位根据地最好工匠脸上专注的汗水。
那本《千机秘要》与墨家机关术的图谱并排摊开,旁边还散落着缴获的日军百式冲锋枪零件和各类钢材。
融合、试验、失败、再调整……过程充满艰辛,但成果是喜人的。
当王小虎第一次握住那柄经过彻底改造的“蜂刺匣”时,感觉手感和重量都更加均衡。
他拇指下意识地按向握柄底部一个不起眼的凸起——
“噌!”
一道乌光几乎无声无息地从刀柄底部激射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夺”的一声,精准地钉在了十步外的木桩上,那是一柄三寸长、带有血槽的柳叶飞刀。
“哈哈!好家伙!”王小虎兴奋地低吼,再次扣动机关,只听内部传来极轻微的“咔哒”声,第二柄飞刀已然就位,“五连发!这下看哪个小鬼子能近俺的身!”
李妞的“伸缩棒”也焕然一新。
棍身通体乌黑,她手腕巧妙一抖,中间两节棍身竟发出轻微的“嗡”声,呈现出一种富有弹性的弯曲,随即又猛地弹直,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声。
“云天哥,这‘节节贯气’的法子真妙!”李妞欣喜地舞动了几下,长棍时而刚猛如枪,时而灵动如鞭,变化莫测,“以后钻山林、过障碍,更方便了!”
宋春琳的机关箭匣重新打造,外形更显流线。
她扣动扳机,“咻咻咻咻咻——”五支短箭几乎连成一线,瞬间覆盖了前方一片区域,将作为靶子的草人射得如同刺猬。
她小脸因激动而泛红,紧紧抱着新箭匣,眼神里充满了信心。
变化最大的是马小健的“机关枪”。
枪头经过千锤百炼,寒光更盛。
他双手一拧一拉,长枪瞬间分解,中间多了一节由特制锁链和精钢卡榫连接的中段,变成了可刚可柔的三节棍。
舞动起来,时而如长龙出海,时而如毒蛇吐信,锁、拿、缠、绞、劈、扫,招式变幻无穷,在狭小空间内威力倍增。
马小健虽依旧沉默,但舞动时眼中闪烁的精光,显示了他对新武器的极致满意。
石云天自己的机关扇也做了微调,扇骨更加坚韧,机括联动更为顺滑,毒针的装填量和发射速度都有所提升。
不仅如此,利用缴获的钢材和一部分炸药的配额,在老陈的主持下,他们还成功仿制并改进了两门轻便的“土炮”。
说是炮,更像是大口径的掷弹筒,炮身用无缝钢管加固,配以简易的瞄准具,能发射集束炸药包或大型破片弹,射程虽不远,但威力惊人,足以在近距离拔除碉堡或轰击密集队形。
真正的“鸟枪换炮”!
就在众人沉浸在装备升级的喜悦中,摩拳擦掌准备找鬼子试试新家伙的锋芒时,一份迟来的、皱巴巴的报纸和一份由交通员冒死送来的绝密情报,几乎同时抵达了茅山根据地。
报纸上的日期已是初夏,头条用触目惊心的黑色大字写着:“华北日军发动代号‘五一大扫荡’,铁壁合围,冀中生灵涂炭!”
而那份情报的内容更为具体,也更为沉重:“敌酋冈村宁次纠集五万余众,配以飞机、坦克、骑兵,对冀中抗日根据地实施毁灭性‘梳篦清剿’,我军民损失惨重……八路军副参谋长于指挥突围途中,在辽县十字岭不幸壮烈殉国,时年三十七岁……”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指挥部内,一片死寂。老粟首长摘下帽子,久久不语。
每一位经历过长征、熟知这位将军的老战士,都红了眼眶。
那是一位卓越的、深受爱戴的将领!
他的牺牲,是八路军、是全民族抗日力量的巨大损失!
石云天拿着报纸和情报的手,微微颤抖。
“五一大扫荡”……冀中……
他的家乡,石家村,就在冀中!
虽然他们离开已久,虽然知道那里早已是战火纷飞,但“五一大扫荡”这个词,代表着日军最残酷、最彻底、规模空前的清剿。
所过之处,实行惨无人道的“三光”政策……
村里的乡亲们……儿童团的周棣、刘克之……还有那些熟悉的山水房屋……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石云天的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让他几乎窒息。
王小虎也反应过来,猛地抓住石云天的胳膊,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云天哥!俺们村!石家村……他们……”
李妞和宋春琳也围了过来,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担忧。
就连一向冷静的马小健,也紧紧握住了手中的三节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刚刚因为武器升级而带来的喜悦,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冲击得粉碎。
家园可能沦陷,亲人生死未卜,敬爱的将领血洒疆场……
巨大的悲痛与担忧,如同沉重的乌云,笼罩在刚刚焕然一新的“铁血少年队”上空。
石云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巨大的情绪冲击中冷静下来。
他看向老粟首长,声音因压抑而沙哑:“首长,冀中……我们……”
老粟首长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理解他未尽之语:“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但此刻冀中情况不明,敌情万分严重,你们贸然回去,不仅于事无补,还可能陷入重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几个瞬间长大的孩子,语气斩钉截铁:“总部一定会做出部署!我们要相信组织,相信仍在冀中坚持斗争的同志们!你们现在的任务,是尽快熟悉新装备,提高战斗力!只有变得更强大,才能在未来,为冀中的乡亲和牺牲的同志…,讨还这笔血债!”
石云天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望向北方,目光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片生他养他、如今却可能已化为焦土的土地。
新装备的寒光,在初夏的阳光下闪烁,却带着一丝悲壮的寒意。
鸟枪换了炮,可家乡,还回得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