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尘把剑谱从井底捞上来时，指尖还沾着银水。那本青铜册子现在老实多了，封面“双生”二字温吞地亮着，像刚睡醒的猫打了个哈欠。他没再往井里扔，也没塞进酒葫芦，而是随手摊在灵田中央的石台上，拍了两下灰，仿佛在招呼一株迟迟不发芽的灵药。
“行了，别装死，该干活了。”
他盘膝坐下，没急着翻页。上一章那些画面——悬崖、白衣人、咸鱼玉佩的交接——还在脑子里晃，但他现在不想问，也不打算追。问题太多，不如先练一招实在的。
他伸出两指，点在剑谱封面上，一缕育生灵力缓缓渗入。这招他熟，种田时催熟灵药就这么干。灵力像春雨，不急不躁，顺着青铜纹路一点点浸润。没过多久，剑谱边缘浮起一层薄薄的银雾，像是被晒热的霜，轻轻飘散。
他闭眼，呼吸放慢，口里嘀咕：“剑不在手，意在刃外。”
话音落，那银雾忽然一颤，如风中蛛丝，朝他眉心飘来。他没躲，也没运功抵抗，任由那丝剑意钻进识海，像接住一根从天而降的线。
刚接稳，体内就炸了锅。
那剑意一入经脉，立刻横冲直撞，跟喝醉的五爪金龙撞墙似的，左拐右突，专挑窄道钻。他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像是有人拿小刀在里头慢慢刮。更糟的是，他自己的鸿蒙道体竟开始排斥这股外来的力量，灵力自动凝成屏障，跟剑意对轰起来。
两股劲儿在丹田附近撞上，震得他喉咙发甜。
“停停停！”他赶紧撤功，睁开眼，“这不是打架，是合租，懂不懂？”
他喘了两口气，干脆把剑谱往地上一放，自己躺平，脑袋枕着酒葫芦，脚翘在老井沿上。这姿势要是让赵无极看见，非说他又在偷懒。
可他心里清楚，这不叫懒，叫“咸鱼式融合”。
他重新调动育生灵力，这次不往经脉里送，而是从体外绕一圈，像给剑意盖了层保温膜。那银雾果然安稳了些，缓缓沉入他掌心，顺着指尖一寸寸往里走。他也不催，就当是等灵田里的凤凰草开花——你急，它偏不开；你躺下啃黄瓜，它反倒“啪”地炸出一朵。
半个时辰后，剑意终于在他识海里安了家，虽还闹腾，但已能听清招式脉络。
第一式，名“双影叠刃”。
不是双剑，也不是分身术，而是以一念分阴阳，剑意自斩，裂出第二重影。练成者，一剑出，实影攻前，虚影袭后，敌人未见剑锋，已中反刃。
陆无尘试着在脑中推演，刚动念，眉心那缕剑意就“嗖”地窜动，差点把他掀个跟头。
“这么烈？”他揉了揉太阳穴，“你前主人可是个残魂，怎么脾气比五爪金龙还暴？”
他正嘀咕，脚边忽然一热。
一团暖烘烘的龙息从地底冒出来，像蒸笼掀了盖，轻轻裹住他周身。五爪金龙不知何时钻进了灵田地脉，只露出一对小角和半截尾巴，正眯着眼，慢悠悠喷着温火。
“行啊你，”陆无尘瞥它一眼，“知道我快炸了？”
金龙尾巴甩了甩，龙息更柔了些，像春风拂过剑刃，把那股躁动的剑意一点点捋顺。
他没客气，顺势将剑意导入经脉，借龙息温养，再以鸿蒙道体缓缓同化。这感觉，像把一坛烈酒兑成米酒，虽然劲儿小了，但好入口。
等他再次睁眼，掌心已能凝出一道薄如蝉翼的剑影。虚的，但能切开空气，留下一道细不可察的裂痕。
“成了？”他抬手一挥。
剑影飞出，直奔灵田支柱——那棵由枯枝变异而成的通天神树。
糟了！
他想收招，可剑意已脱手，速度快得连系统都来不及弹提示。眼看那道锋芒要劈在神树主干上，五爪金龙突然“嗷”一嗓子，整条龙从地底窜出来，张嘴就是一股绵柔龙息，不偏不倚，糊在剑影侧面。
“轻点！这是我家树！”
龙息一撞，剑影顿时歪了三寸，擦着神树而过，削下几片叶子。叶子还没落地，就被逸散的剑气绞成粉末。
陆无尘松了口气，拍拍龙脑袋：“谢了，今晚烤红薯管够。”
金龙哼了一声，尾巴卷起一片叶子，眯眼一看，叶子上竟浮现出几道细密剑痕，组成一个残缺符文，跟剑谱封面纹路一模一样。
“你家剑招，认我家树？”它嘀咕。
陆无尘没答，反倒走过去，伸手摸了摸神树根部。树皮温热，内部有微弱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苏醒。
他咧嘴一笑：“行，那你以后就叫‘剑树’了。”
他回到石台前，深吸一口气，决定再试一次。
这次他不再单靠剑意，而是将育生灵力混入剑招，让“生”与“杀”并行。剑未出，灵田里的灵药竟齐齐晃了晃，像是感应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
他抬手，一剑划出。
双影叠刃！
实影如电，直刺前方；虚影如雾，悄然绕后。两道剑意在空中交错，竟发出一声清鸣，像两片铜锣轻轻相击。
收势刹那，体内灵力猛然回抽，丹田一空，眼前发黑。
他踉跄后退，脚跟一绊，整个人向后倒去，顺手抓了把旁边药篓当支撑。没抓稳，药篓翻倒，一堆枯黄藤蔓洒了一地。
“哎哟……”他一屁股坐地上，喘着气从酒葫芦里摸出一把“灵力补充草”，塞嘴里咔咔嚼，“系统爸爸，下次奖励加点补品行不行？这招太费劲了。”
话音未落，眉心一凉。
一滴水珠从老井中跃出，精准落进他眉心。瞬间，空虚感如潮退去，四肢回暖。
他抹了把脸，刚想骂两句，忽然瞥见那堆倒地的藤蔓。
不对劲。
其中一株原本枯黄的凡品青藤，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芽、伸展、变粗。藤蔓泛着暗青色，表皮浮现细密纹路，像缠绕着无数微型符文。它不往光处长，反而朝着剑谱的方向蜿蜒，藤尖轻轻缠上青铜封面，仿佛在汲取什么。
陆无尘眯眼：“你吸我剑意？”
他想伸手扯开，可刚碰上藤蔓，指尖就传来一阵麻痒，像是被蚂蚁爬过。那藤蔓竟微微一缩，仿佛有知觉。
“有意思。”他收回手，反而从酒葫芦里倒了点灵露浇上去。
藤蔓“滋”地一声，猛地蹿高一截，根部扎进灵田土里，继续往下钻。钻着钻着，忽然一顿，像是碰到了什么硬物。
紧接着，整株藤蔓剧烈抖动，根系竟穿透了灵田空间的夹层，消失在看不见的缝隙中。
陆无尘盯着那点消失的根须，没动。
五爪金龙凑过来，用龙角碰了碰藤蔓：“它通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他挠了挠发梢的泥土，“但我觉得，它可能挖到系统不想让我看的地方了。”
金龙缩了缩脖子：“那还留着？要不我烧了它？”
“别。”他摆摆手，“让它长着。万一哪天系统欠我奖励，我好顺藤摸瓜，直接去它老窝搬灵石。”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又试了两遍“双影叠刃”。这次顺畅多了，剑意不再乱撞，收放自如。唯一的问题是，每用一次，丹田还是空得厉害，得靠井水和补充草续命。
“看来不能当大招用，”他嘀咕，“顶多拿来吓唬赵无极。”
他正想把剑谱收起来，忽然发现老井边缘的血纹又在闪。
一明一灭，节奏稳定，每次亮起，井水就泛起一圈逆向涟漪，像是时间倒流了一瞬。
他蹲下身，手指蘸了点井水，在地上画了道线。涟漪过线时，水珠竟先落地，再腾空回井。
“嘿。”他咧嘴，“这招练多了，连时间都开始抽筋？”
五爪金龙听得发毛：“你不会练着练着把自己练没了吧？”
“不会。”他拍拍裤子站起来，“顶多练成个时间错乱的咸鱼。”
他把剑谱卷好，塞进酒葫芦，顺手摸了摸腰间发光的咸鱼玉佩。玉佩温温的，像在回应什么。
“行了，”他说，“第一招到手，问题没解决，但至少现在——”
他顿了顿，看向那株已长到碗口粗的黑色巨藤。
藤蔓轻轻晃动，根部深埋在空间夹层中，无声无息。
陆无尘抬起手，指尖凝聚一缕剑意。
“现在，轮到我问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