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只剩下忙音，嗡嗡作响，像是为那两千万和颂彪的覆灭奏响的哀乐。
李景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敲击，节奏紊乱。损失的钱财如同肉上割疮，痛，但尚可忍受。真正让他坐立难安的，是那种失控感，仿佛精心编织的罗网突然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撕扯得七零八落。
F国的失败，像一记沉重的耳光，不仅扇掉了颂彪，更扇醒了他对叶凡的认知。这个人，绝非普通的商人。
就在他试图重新评估棋盘局势时，手机再次响起。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瞳孔微微一缩——叶凡。
他深吸一口气，接通，将手机贴在耳边，没有立刻说话。
那头传来叶凡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丝毫刚刚经历过一场跨国暗战的波澜：
“那两个人，很快就会踏上回国的航班。李景龙，你是选择体面地把江城工商学院还给我，还是准备继续这场你已经输了一半的游戏？”
李景龙脸色阴沉如水，强自镇定：
“回国？哼，两个在国内背负案底的逃犯，他们的证词，在法官眼里能有多少分量？污点证人的资格，不是那么好拿的。”他试图抓住规则的漏洞，这是他在国内惯用的护身符。
叶凡的轻笑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嘲讽：
“哦？如果两个逃犯不够，那再加上两位‘德高望重’的dNA鉴定专家呢？如果他们也回来，站在法庭上，指认你威逼利诱，伪造报告呢？”
李景龙的目光骤然凝结，如同被冰针刺透。
武三思和丁浩！那两个被他送往枫叶国的鉴定专家！
他们是他计划里最关键，也自认为最安全的一环。F国的事证明叶凡有境外手段，但枫叶国不同，那是法制健全、治安良好的发达国家，他想当然地认为叶凡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也不敢在那里像在曼亚一样肆无忌惮。
“枫叶国不是F国！”李景龙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强硬，“那里的法律和秩序不是摆设！你想用同样的手段把人弄回来？痴人说梦！我不信你能在枫叶国的国土上，上演另一场武装劫持！”
“是吗？”叶凡的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从容，“或许你不该信我，该看看新闻。现在就看。”
李景龙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几乎是扑到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前，手指有些发抖地打开一个主流新闻门户网站。
鲜红的头条标题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的视线里——
【夏国民航总局紧急下令：全面停飞天空830型号客机！】
点击进入详情页，文章快速滚动着信息：基于匿名来源提供的核心证据，指控国际航空巨头天空公司在其新型主力机型830上隐瞒了致命的飞行控制软件缺陷，严重威胁航空安全。此前天空公司极力否认并试图公关压下消息，但夏国民航总局经过紧急评估，率先全球做出强硬决定：即刻停飞所有该型号客机，已起飞未出境班机立即返航接受全面排查！
新闻发布时间，就在十分钟前。
短短时间内，这篇新闻下方已经跟进了数十条快讯，显示已有超过二十个国家跟进夏国的决定，全球航空市场一片哗然，对夏国果断负责的态度赞誉有加。
李景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安排武三思和丁浩前往枫叶国，乘坐的正是天空830机型！算算时间，航班此刻恐怕才刚刚逼近国境线，必然在返航之列！
怎么会这么巧？！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这个机型！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恐惧感攫住了他。
电话那头，叶凡的声音适时地再次响起，如同魔鬼的低语：
“现在还觉得，这只是个巧合吗？”
李景龙猛地一怔，脑子里闪过一个疯狂且难以置信的念头。
难道……这惊天动地的全球性航空安全事件，这由国家最高职能部门发布的、引发国际跟风的强硬政令……是叶凡在背后推动？
就只是为了……拦截两个他送出去的人？
这想法太过荒诞，太过骇人听闻，瞬间冲垮了他的心理防线。
“不……不可能！”李景龙对着电话嘶声低吼，像是在说服自己，“叶凡！你休想唬我！这种事，怎么可能是你能操纵的？！就算京城的顶级世家，也绝无可能左右这种层面的国家决策！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这已经超出了商业博弈甚至一般灰色手段的范畴，这涉及的是国家意志和国际影响力！他绝不相信叶凡有这种能量！
叶凡的语气带着一丝懒得辩解的漠然：“你信或不信，事实就是如此。你的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给出了最后通牒：“那两个人回到省城，我知道你会动用所有手段去抢人灭口。但我告诉你，这是徒劳。”
“李景龙，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立刻归还江城工商学院，另外，赔偿我二十亿。我们的恩怨，可以到此为止。否则……”
后面的话没有说尽，但冰冷的威胁意味，如同实质的寒冰，穿透电波，冻结了李景龙的血液。
和解？赔偿二十亿？
巨大的屈辱感和肉痛感交织袭来。他李景龙纵横多年，何曾受过如此胁迫？二十亿，即便对他而言，也绝非一个小数目，这几乎是要掏空他大部分流动现金！
可是……如果不答应……F国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颂彪的灰烬尚且温热。如今，叶凡又展现了这种疑似能撬动国家机器的、可怕到令人颤栗的影响力……
赌吗？赌叶凡只是在虚张声势？赌自己能在那两个人落地后，抢先一步控制住他们？
强烈的侥幸心理和不服输的狠劲最终占据了上风。
他咬紧牙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不信你能从我的地盘上，把人安然无恙地带走！”
咔嚓！
他狠狠挂断电话，仿佛这样就能切断那令人窒息的压力。
没有丝毫犹豫，他迅速拨通了另一个加密号码。
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起。
“白虎。”李景龙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显得有些扭曲，“新闻看到了吗？目标乘坐的航班会返航省城机场。最多两三个小时后落地。叶凡的人肯定会在那里等着接人。”
电话那头是一个冰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男声：
“看到了。需要我做什么？”
“带我们最精干的人去机场！抢在所有人之前，找到他们，控制他们！”李景龙的眼神变得无比狠厉。
“控制之后？”白虎冷静地追问，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流程。
李景龙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最终决断的凶光，从喉咙深处挤出五个字：
“让他们永远闭嘴。”
“明白。”白虎的回答简洁干脆，随即通话结束。
……
省城国际机场。
此刻已然陷入一种罕见的混乱和喧嚣。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大批航班状态变更为“延误”、“返航”或“取消”。广播里不断重复着安抚旅客和通知后续安排的公告。
抱怨声、质问声、孩子的哭闹声混杂在一起，充斥着候机大厅。地勤人员忙得焦头烂额，试图解释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从一架刚刚滑入指定停机位的天空830客机上，乘客们带着困惑、不满和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陆续走下舷梯。
人群中，两个穿着体面、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是学者或专业人士的年轻男子，脸色却比周围任何一个人都要苍白难看。他们就是武三思和丁浩。
飞机返航的广播响起时，他们就如坠冰窟。紧接着，他们收到了李景龙措辞严厉的指令，让他们下飞机后立刻联系一个号码，并警告他们如果落入他人之手，等待他们的将是牢狱之灾。
恐惧，深深地攫住了他们。他们本以为踏上了通往新生活的航班，却没想到转眼间又跌回了噩梦的原点。
两人低着头，步履匆忙，像是要逃离什么无形的东西。随着人流走出抵达大厅，他们紧张地四处张望，很快，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男人对着他们微微点了点头。
那是李景龙派来接应他们的人，代号白虎。
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两人几乎是跑着钻进了停在路边的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商务车。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嘈杂。
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车辆迅速驶离机场车道，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海。
十多分钟后，车辆驶离主干道，拐入城郊结合部一片待拆迁的破败区域，最终停在了一间废弃厂房的门前。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破旧窗棂发出的呜咽。
武三思和丁浩被带下车，推进了昏暗、散发着霉味的厂房内部。
白虎最后扫了一眼空旷的来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反手关上了锈迹斑斑的铁门。
沉重的关门声，在废墟间回荡，仿佛隔绝了所有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