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瓶碎裂的声响在洞里炸开，墨尘瞳孔一缩，下意识后退半步。楚灵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对着那道断痕，像被什么东西牵着。她眼睛睁着，可眼神空得吓人，没焦距，也没呼吸起伏。
帝逸之立刻扑过去，一把按住她肩膀，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桃木剑柄。剑裂口的银光还在闪，但节奏乱了，忽明忽暗。
“她不是醒。”墨尘低声道，声音发紧，“她是……被拉进去的。”
话音刚落，楚灵的手指轻轻一勾，又是一颤。这一次，整面石壁的蓝光猛地一沉，像是被抽走了气力，光纹缩回石缝深处。紧接着，那道被凿过的断痕边缘，渗出的银液停了。
帝逸之盯着她手腕——黑丝正顺着小臂往上爬，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
“不行，再这样下去她会炸。”他咬牙，抬手就要晃镇魂铃。
“等等！”墨尘突然抬手拦住他，“别动她。”
“你疯了？”帝逸之瞪他，“她现在就是个火药桶！”
“可她勾的那一下……”墨尘死死盯着石壁，“和我小时候见过的一模一样。”
帝逸之动作一顿：“什么？”
墨尘没看他，蹲下身，手指悬在楚灵指尖刚才停留的位置，比划了一下角度。他喉结动了动，像是吞了口铁块。
“我爹……以前教我认字。”
“认字？这玩意儿能认？”
“不是给你看的那种。”墨尘声音压低，“是‘心象’。他说，这符文不是写出来的，是‘刻’进血脉里的。只有见过的人，才能在脑子里还原。”
他闭上眼，太阳穴突突跳。
“那天夜里，他在后院烧书。火堆里全是这种纹，一页一页往里扔。我跪在边上，他逼我背。背错一笔，就抽一鞭子。到最后，我满嘴是血，他还在问：‘纹走三寸，影归一念，记住了吗？’”
帝逸之没说话，手还搭在楚灵腕上。黑丝爬到了肘关节，边缘泛起一层薄蓝。
“后来呢？”他问。
“后来……”墨尘睁开眼，额角渗出一道黑线，像是血，又不像，“他把最后一本塞进铜匣，刻了道符，说：‘非血脉不可读，非心印不可传。谁要是靠法力硬破，反噬的就是身边最弱的人。’”
他盯着楚灵的脸：“现在懂了吧？我们用符纸、用法器、用抄录，全是在‘硬破’。它不反击我们，它专挑她下手。”
帝逸之眼神一沉：“所以你爹……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墨尘冷笑一声，“但我知道，他怕。他烧书那天，手在抖。烧完之后，他在墙上画了道符，和这石壁上的第一组，一模一样。”
他抬起手，指尖在空中缓缓划动。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符光闪现，只是纯粹的轨迹。
一竖，两横，带钩，第七笔逆写——和石壁左侧那组符文，分毫不差。
就在最后一笔收尾的瞬间，石壁“嗡”地轻震了一下。
蓝光没亮，但节奏变了。原本杂乱的闪烁，突然缓了下来，像被什么安抚住了。
帝逸之察觉到，楚灵手腕上的黑丝，也停了。
“你……真行？”他声音有点发干。
“我没动灵力。”墨尘喘了口气，额角黑血流得更快了，“我只是……想起来。”
他抬起手，看着指尖残留的一道金痕，像烧红的铁丝印在皮肉上，几秒后才慢慢褪去。
“这法子伤人。”他低声道，“每还原一笔，脑子里就像被刀刮。我爹当年……可能就是被这玩意儿熬死的。”
帝逸之沉默几秒，伸手扶住他肩膀：“要不先停？”
“停不了。”墨尘甩开他手，又闭上眼，“我记起来了，这三组符文，第一组是‘门枢’，第二组是‘锁钥’，第三组……是‘归位’。”
“归位？”
“意思是……通道重开。”墨尘睁开眼，盯着中间那组曲线符，“我小时候没学完，只记得开头两句：‘纹走三寸，影归一念；心不净者，魂堕冰渊。’”
他抬起手，再次在空中虚画。
这一次是中间那组——全是曲线，绕成圈，底下拖着尾巴，像蛇盘着。
笔顺极慢，每一笔都像是从骨头里往外抠。他太阳穴青筋暴起，嘴角渗出血丝，但手稳得吓人。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石壁突然“咔”地一声轻响。
渗银液的那道裂痕，彻底干了。蓝光不再闪烁，而是凝聚成一道细线，从断痕处延伸出去，直指通道左侧的一片岩壁。
那地方看着和其他地方没两样，可帝逸之立刻感觉到——灵气波动。
极细微，但存在。
“那边。”他低声道。
墨尘没应声，整个人晃了晃，差点跪下。帝逸之一把扶住他，发现他后背全湿了，冷汗混着黑血往下淌。
“你撑得住吗？”他问。
“我爹用命换来的路。”墨尘咬着牙，嘴角扯出个笑，“我不走，对不起他。”
楚灵在这时轻轻哼了一声，手指抽搐了一下。黑丝开始往下退，但退得极慢，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
帝逸之低头看她，又抬头看那道光指引的岩壁。他松开墨尘，从布袋里取出桃木剑，一步步走过去。
剑身裂口还在渗银光，但节奏和那道蓝光线完全同步。
他站在岩壁前，深吸一口气，把剑尖抵了上去。
没有碰撞声。
剑尖触壁的瞬间，岩面像水一样荡开一圈涟漪，银光顺着剑身流进去，又从裂口溢出来，来回循环。
“活的。”帝逸之低声道。
墨尘靠在石壁上，喘着粗气，看着那涟漪一圈圈扩散。他忽然开口：“我爹烧书那天，最后问我一句话。”
“什么？”
“他说：‘如果有一天你看见这符文亮了，别问为什么，赶紧走。因为门开了，他们就快回来了。’”
帝逸之回头看他：“他们？谁？”
墨尘没答，只是盯着那涟漪中心。
涟漪散去的刹那，岩壁上浮现出半道残影——像是个名字，笔画残缺，但位置，正好和石壁名录上被抠走的那一块对得上。
帝逸之眼神一凝。
墨尘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残影的位置。
“我爹……是不是也来过这里？”他声音轻得像自语。
楚灵突然开口，声音极弱，像是从地底传来。
“……归墟……”
两人同时转头。
她还在昏睡，嘴唇没动，可那两个字，清清楚楚。
墨尘猛地站直，太阳穴黑血再次渗出：“她怎么知道这个词？”
帝逸之没答。他把桃木剑从岩壁上拔出来，银光一闪，涟漪消失，岩面恢复坚硬。
“通道在这儿。”他指了指，“但怎么开，还不知道。”
墨尘喘着气，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着黑血和汗。他盯着那岩壁，又低头看自己还在发烫的手指。
“我还能试。”他说，“我记得第三组符文的起笔。只要再还原一段，说不定能触发机关。”
帝逸之皱眉：“你这状态，再试一次，命都得搭进去。”
“命早就不干净了。”墨尘冷笑，“现在能用它做点正事，值。”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手指再次抬起。
空中，一道虚影缓缓成形。
第一笔刚落，楚灵猛地抽搐，黑丝瞬间窜回肘部，指尖发蓝。
帝逸之立刻按住楚灵手腕，一边感受着她脉搏的异动，一边思考这符文与楚灵之间究竟有着怎样隐秘的联系。
墨尘的手停在半空，额头青筋暴起，额角黑血顺着眉骨流进眼角。
“纹走三寸……”他咬牙，声音发颤，“影归一念……”
手指继续移动。
第二笔，完成。
石壁上的蓝光微微一震。
第三笔刚起，墨尘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往后一仰，靠在岩壁上，手无力垂下。
帝逸之抬头看那岩壁——蓝光没灭，但节奏又乱了。
“不行了。”墨尘喘着，嘴角全是血沫，“记不住了……后面……断了。”
帝逸之没说话，扶着他慢慢坐下。楚灵的气息稳了些，黑丝退到手腕。
他抬头看向那片岩壁。
涟漪虽散，可灵气波动还在。
“你已经够了。”他低声道，“至少我们知道，路在这儿。”
墨尘靠在墙上，闭着眼，手指还在微微抽搐。那道金痕又浮现了一瞬，随即消失。
“我爹要是活着……”他喃喃，“大概会说，我不够格。”
帝逸之没接话。他把桃木剑收回背后，裂口的银光还在闪，但比之前亮了一分。
他蹲下身，重新给楚灵缠手腕的布条。
布条刚绕到第二圈，墨尘突然睁开眼。
“等等。”
“怎么？”
“你刚才……把剑插进去的时候，有没有听见声音？”
帝逸之皱眉：“什么声音？”
“像钟。”墨尘盯着那岩壁，“很轻，一下，就没了。我小时候……在铜匣旁边，听过一回。”
帝逸之回头看向那片岩壁。
安静。
他慢慢抽出桃木剑，再次抵上去。
剑尖触壁，涟漪再现。
就在银光流转的瞬间——
“当。”
一声轻响，从岩壁深处传来，极短，极清，像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