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舞桐缓缓睁开眼，睫毛轻颤，像被风吹动的蝶翼。霍雨浩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的眼珠在火光中转动，目光落在他脸上，却没有任何熟悉的温度。那双曾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平静得像一汪死水。
“舞桐……”霍雨浩试探地唤了一声。
她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坐起身，动作迟缓，像是刚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的手指轻轻抚过胸口，眉头微微皱起，仿佛感知到了什么。
霍雨浩的手一直悬在她身后，想扶又不敢碰。
“你感觉怎么样？”他压低声音。
唐舞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指尖泛着淡淡的金光。她缓缓抬起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一道龙影般的魂力波动从她掌心溢出，撞在岩壁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霍雨浩瞳孔一缩。
她收回手，看向他：“你是谁？”
空气仿佛凝固了。
霍雨浩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说什么？”
唐舞桐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有些陌生：“我不认识你。”
霍雨浩的手僵住了。他松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是霍雨浩……你的丈夫。”
“我没有丈夫。”唐舞桐淡淡地说，“我只记得一件事——我要找到那个人。”
霍雨浩心头一震：“谁？”
“神界执法者。”她站起身，眼神渐渐变得锐利，“我要找到他，杀了他。”
霍雨浩猛地站起：“你说什么？那是你父亲！”
唐舞桐冷笑一声：“我只有一个父亲，就是那位赐予我龙魂的存在。”
霍雨浩脸色变了。他终于明白那个男人说的“选择”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唐舞桐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按住额头，像是有东西在撕扯她的记忆。她的眉头皱得更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不对……”她喃喃道，“我好像……曾经认识你……”
霍雨浩的心猛地一跳。
可下一刻，她的眼神又恢复了冰冷：“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她转身就要走。
霍雨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行！你现在不能离开！‘神魂锁’还没解开，你会死的！”
唐舞桐回头看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拦得住我吗？”
话音未落，她猛地甩手，一股炽热的魂力轰然爆发。霍雨浩被震退数步，虎口发麻。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真的要走？”
唐舞桐没有回答，脚步继续向前。
霍雨浩咬牙，猛地冲上前，一把将她抱住。
“放开我！”唐舞桐挣扎。
“不放！”霍雨浩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执拗，“你要走可以，但必须等我帮你解开‘神魂锁’！”
“我说了，那不重要！”唐舞桐怒吼，拼命想要挣脱。
可霍雨浩抱得更紧：“对我来说，重要！”
唐舞桐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她没有再挣扎，只是低声说：“你不该对我这么好。我真的会杀了你。”
霍雨浩贴着她的后背，声音沙哑：“我知道。但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让你就这么离开。”
两人沉默地站着，只有山风在耳边呼啸。
火堆早已熄灭，只剩下灰烬。
良久，唐舞桐轻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
霍雨浩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搂得更紧。
“你知道吗？”她忽然笑了，“刚才那一瞬间，我好像又看到了我们的过去。”
霍雨浩心头一颤：“什么过去？”
“你抱着我，在极北之地的冰湖上跳舞。”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回忆，“那时候你问我，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你认识的我，你还会不会爱我。”
霍雨浩喉咙发紧：“我说了，我会。”
“你还记得啊。”她靠在他怀里，声音里第一次有了些许温度，“可是现在，我真的不是我了。”
霍雨浩低头看着她：“可你还是唐舞桐。”
她轻轻摇头：“不是了。”
霍雨浩忽然松开她，双手捧住她的脸：“看着我。”
唐舞桐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记不记得我。”他的声音坚定而温柔，“我都不会放手。”
她静静看着他，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真傻。”
霍雨浩笑了：“是啊，我就是傻。”
唐舞桐忽然靠近了一点，鼻尖几乎贴上他的：“你不怕我杀了你？”
霍雨浩没有退后，反而更靠近她：“怕。”
“那你还不放手？”
“因为我比你更怕你离开。”他说，“如果你非要杀我，那就来吧。但我希望你记住一件事——我不是你的敌人。”
唐舞桐怔住了。
她的眼神晃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裂开了一条缝。
霍雨浩趁势继续说：“我不知道是谁唤醒了你，也不知道‘神魂锁’到底是什么。但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杀我。”
唐舞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你回来，是为了找我。”霍雨浩轻声说，“哪怕你忘了我，身体还记得。你看到我的时候，心跳会加快，手会出汗。刚才你摸我脸的时候，指尖在颤抖。”
唐舞桐下意识地抽回手。
霍雨浩却拉住她：“别躲。我知道你还在我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口，“哪怕只是一点点。”
唐舞桐闭上眼，长长的睫毛颤动。
“你要是真的想杀我，早就动手了。”霍雨浩的声音更低了，“你是在等我认出你。你在等我告诉你，你还是我的舞桐。”
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泪。
“我错了。”她忽然说，“我不该回来。”
霍雨浩愣住：“什么？”
“我本该在神界沉睡，不该为了你提前醒来。”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回来，是因为有人告诉我，你能救我。”
“救你？”霍雨浩皱眉，“救你什么？”
“救我脱离神界的束缚。”她说，“那人说，只要我能亲手杀了你，我就能彻底摆脱神魂的桎梏，成为真正的自由之身。”
霍雨浩浑身一震：“谁？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我不知道。”唐舞桐摇头，“我只记得，那人说，你欠我一条命。”
霍雨浩咬紧牙关：“是冰帝。”
唐舞桐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她今天跟我说了。”霍雨浩苦笑，“她说你回来，是被人利用的。”
唐舞桐沉默了很久，忽然开口：“我不想杀你。”
“我知道。”霍雨浩握住她的手。
“但我必须去见她。”唐舞桐说，“我要知道真相。”
霍雨浩点头：“我去陪你。”
她看着他，眼神复杂：“你不怕我杀了你？”
“怕。”他笑了，“但我更怕你一个人去送死。”
唐舞桐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你真的傻。”
霍雨浩轻轻握住她的手：“这次换我护着你。”
夜色渐深，山风卷着湿冷的气息吹过岩石。两人坐在火堆旁，彼此依偎。
唐舞桐靠在霍雨浩肩上，轻声说：“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教我御剑飞行时的样子。”
霍雨浩一愣：“你记起来了？”
“一点点。”她靠得更紧，“你说我太重，飞不高。”
霍雨浩笑着摇头：“你那时候才几斤？”
“你骗人。”她嘟嘴，“我明明很轻。”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从前。
远处传来乌鸦的叫声，打破了温馨的氛围。
霍雨浩抬头看天，乌云密布，雷声隐隐。
他低头看唐舞桐：“我们得走了。”
她点头：“去哪里？”
“去找冰帝。”霍雨浩站起身，伸出手，“她欠我们一个真相。”
唐舞桐看着他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
他们并肩走出岩洞，迎着风雨前行。
山道泥泞，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忽然，唐舞桐停下脚步。
“怎么了？”霍雨浩问。
她抬头看着远方，眼神逐渐变得凌厉：“她在等我们。”
霍雨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山道尽头，一道白影静静伫立。
“走吧。”唐舞桐迈步向前。
霍雨浩紧紧跟上。
风更大了，雨也更急了。
两人一步步走向那道白影，走向未知的命运。
白影在风雨中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唐舞桐的脚步停在十步之外。
霍雨浩的手悄悄握紧了她的手指。
“你来了。”冰帝的声音很轻，却穿透了风雨。
唐舞桐没有回答，只是往前迈了一步。她的手从霍雨浩掌心抽离，动作很轻，却带着决绝。
霍雨浩站在原地，看着她独自走向冰帝。
“你骗了我。”唐舞桐开口。
冰帝微微侧头，月光从乌云的缝隙间漏下来，在她脸上划出一道冷冽的光：“我说过什么？”
“你说只要我杀了他，就能解脱。”唐舞桐盯着她，“可我没杀他。”
冰帝笑了：“你没杀他，不代表你不会。”
唐舞桐瞳孔一缩。
“你回来了，是因为你心里还有他。”冰帝缓缓走近，“但你回来，也是因为你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
霍雨浩往前一步：“够了。”
冰帝转头看他，眼神像看一个死人：“你连她都控制不住，还想跟我谈条件？”
霍雨浩没说话，只是站到唐舞桐身边。
“你到底想干什么？”唐舞桐问。
冰帝抬起手，一道寒光在她指尖流转：“我想让你看清现实。你不是凡人，你是神。你被困在凡人的身体里太久了，只有彻底斩断与凡尘的牵连，你才能真正归来。”
“所以你要我杀了他？”唐舞桐声音冷了下来。
“是帮你清除枷锁。”冰帝平静地说。
霍雨浩冷笑一声：“你是在利用她。”
冰帝目光一冷：“我说过，你不配跟她在一起。”
话音未落，她忽然出手。
一道冰刃直取霍雨浩咽喉。
唐舞桐几乎是本能地抬手，龙魂之力轰然炸开，将冰刃震碎。
“住手！”她怒吼。
冰帝停下，看着她：“你还在犹豫什么？你已经不是那个会为他流泪的唐舞桐了。”
“我是。”唐舞桐咬牙，“我一直都是。”
霍雨浩站在她身后，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一战躲不过。
“如果你真的想救我。”唐舞桐看向冰帝，“那就告诉我真相。”
冰帝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真想知道？”
唐舞桐点头。
“好。”冰帝抬手，一道光芒从她掌心升起，化作一团晶莹剔透的冰晶，“这是你真正的记忆。”
唐舞桐伸出手。
霍雨浩抓住她的手腕：“等等。”
她回头看他。
“如果看了这个，你就再也回不来了。”霍雨浩低声说。
唐舞桐轻轻摇头：“我已经回不来了。”
她伸手触碰冰晶。
刹那间，天地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