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湘玉叉着腰站在同福客栈大堂中央,眼看着一个穿着花花绿绿长袍、头戴诡异高帽的瘦高个儿男子,正把一堆小木盒摆在桌子上。
客栈里坐满了客人,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生意好滴很咧,可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都让这怪人吸引过去了。
“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那瘦高个儿嗓音尖细,活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在下姓包,名同新,专做天下独一份的生意——命运盲盒!”
郭芙蓉正给一桌客人上菜,一听这个,立马把盘子往桌上一墩,叉起腰来:“啥玩意儿?盲盒?这又是什么江湖骗术?”她扭头朝后院喊,“秀才!快来瞧瞧这稀奇!”
吕秀才本来在柜台后头算账,被这么一吆喝,皱了皱眉头,慢悠悠踱步过来:“小郭,何事惊慌?盲盒者,可是指那内容未知、随机发售之盒装物什?此物自古有之,譬如《乐府诗集》有云……”
他还没说完,就被佟湘玉打断了,“包先生是吧?您这盲盒,咋卖咧?有啥讲究嘛?”
她心里的小算盘已经开始噼啪作响了,要是新鲜玩意儿能吸引更多客人,多赚点银子,那是美滴很咧。
包同新神秘兮兮地拿起一个雕花小木盒,盒子不过巴掌大,看起来倒是挺精致。
“佟掌柜,各位好汉,此盲盒非彼盲盒。里头装的,可不是寻常物件,而是各位的‘一时命运’!只需三钱银子一个,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却能买到一刻钟的惊喜人生!”他边说边打开一个空盒子展示,“瞧见没?空空如也?非也非也,命运无形,开盒即显!哪位英雄好汉先来试试?”
白展堂本来擦着桌子,这会儿也凑了过来,低声对佟湘玉说:“掌柜的,额看这人不太靠谱,别是个骗子吧?”他习惯性地警惕着任何可能惹麻烦的事儿。
莫小贝却从楼梯上蹦蹦跳跳下来,手里还拿着半个馒头:“白大哥,啥是盲盒呀?好玩吗?”她好奇地踮起脚想看桌子上的盒子。
“去去去,小屁孩凑啥热闹。”李大嘴端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来,“一看就是糊弄人的玩意儿,有那闲钱不如买点好吃的。”他最近正研究新菜式,觉得任何不能吃的东西都是浪费。
包同新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众人:“看来各位不信。这样,第一个盒子,免费试开!哪位来?”
郭芙蓉性子最急,一把推开秀才:“我来!本女侠倒要看看,什么命运能难得住我!”她掏出三文钱拍在桌上,“不用免费,本女侠不差钱!就这个了!”随手抓起一个盒子。
“小郭!慎重啊!”吕秀才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郭芙蓉深吸一口气,猛地打开木盒。盒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她愣了一秒,随即大怒:“好你个骗子!啥也没有啊!”
包同新不慌不忙,指着盒子内侧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请念出来。”
郭芙蓉眯着眼凑近,念道:“一时三刻之内,所见第一人,需尊称其为‘师父’,并行拜师礼。”
客栈门帘一掀,邢捕头拉着燕小六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佟掌柜!老白!赶紧的,弄点吃的,饿死我了……”老邢话没说完,郭芙蓉一抬头,正好和他看了个对眼。
“师……师父!”郭芙蓉脱口而出,脸上表情像是生吞了个鸡蛋。
她下意识地就抱拳弯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整个客栈瞬间安静了。
老邢吓得往后一跳,差点撞翻旁边一桌酒菜:“哎呦喂!小郭,你你你……你没事吧?吃错药了?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徒弟!”
燕小六也紧张地按住刀把:“保护师父!有诈!”
郭芙蓉脸涨得通红,想直起身子,嘴巴却不听使唤:“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她又鞠了一躬,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莫小贝已经笑得蹲在地上捶地板了:“小郭姐姐,你咋啦?真想进六扇门啊?”
吕秀才急得直搓手:“小郭!此乃妄语!悖乎常理!快醒醒!”
佟湘玉和白展堂面面相觑。
白展堂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掌柜的,邪门啊,真邪门。”
包同新得意地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如何?在下这盲盒,可还灵验?一时三刻,效果自解。下一个谁来试试?命运无常,惊喜不断哦!”
这下,客栈里炸开了锅。有客人觉得好玩,纷纷掏钱要买。
佟湘玉眼看着商机,眼睛一亮,赶紧上前:“包先生,您看您这生意,要不跟额们客栈合作合作?额提供场地,您卖盒子,赚了钱咱们三七分账……不,四六!额四您六!”
包同新嘿嘿一笑:“佟掌柜快人快语。不过在下独来独往惯了。各位若有兴趣,自行购买便是。只是切记,命运之盒,开启需谨慎,后果自负哟。”他又摆出几个盒子,样式各异。
李大嘴本来在厨房门口看热闹,这会儿也心痒痒了。
“我就不信这个邪!”他抹了抹围裙,掏出几个铜板,“给我来一个!我倒要看看能有什么命运!”
他挑了个看起来最朴素的盒子,小心翼翼打开。里面同样空空如也,只有一行小字:“半个时辰内,无法说谎,出口必为真言。”
李大嘴念完,挠挠头:“就这?没啥感觉嘛。”
白展堂凑过来:“大嘴,你昨儿晚上是不是又偷吃我藏房顶的花生米了?”
李大嘴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是啊!还就着掌柜的藏地窖里的酒喝的,美得很!”说完他自己就愣住了,赶紧捂住嘴。
佟湘玉一听,柳眉倒竖:“好你个李大嘴!额就说那酒咋少咧!还有展堂!额的花生米!”
白展堂也慌了:“掌柜的,我……我就藏了点零嘴儿……”
客栈里又是一阵爆笑。
李大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接下来半个时辰,他紧紧闭着嘴,无论谁问话都只敢点头摇头。
吕秀才看着这混乱场面,摇头晃脑:“此等伎俩,定有玄机。待小生细细推敲……”他也忍不住好奇,买了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写着:“一炷香内,言语皆需以诗词歌赋对答。”
秀才刚念完,郭芙蓉正好摆脱了“拜师”命运,气冲冲地过来找他算账:“吕轻侯!刚才你也不帮帮我!”
吕秀才一本正经地摇着手指,出口成章:“息怒,非是鄙人不援手,实乃命运弄人无可奈何。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郭芙蓉和周围的人都傻眼了。
“秀才,你没事吧?说人话!”
“此即人言也!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秀才继续摇头晃脑,完全停不下来。
莫小贝觉得好玩极了,也缠着佟湘玉要买一个。
佟湘玉本来心疼钱,但架不住莫小贝软磨硬泡,再加上也想看看效果,就给她买了一个最便宜的。
莫小贝兴奋地打开盒子,念出里面的字:“接下来十二个时辰,运气会变得……极差?”她念完,眨巴着眼睛,“啥意思?”
她头上房梁恰好积了点水,滴答一下落在她鼻尖。
接着她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好白展堂眼疾手快扶住。
然后她手里的馒头不知怎的就掉在了地上,滚到了刚进门的邢捕头脚边,被他一脚踩扁。
“哇!”莫小贝哇的一声哭出来,“这什么破运气嘛!”
佟湘玉赶紧抱住她:“额滴神呀!这盒子也太灵了吧?包先生!这咋弄嘛?能退不?”
包同新早已退到客栈角落,笑眯眯地看着这场闹剧:“佟掌柜,货既售出,概不退换。命运无常,有好有坏,全凭机缘。在下还有要事,先行一步,诸位……玩得愉快!”他说完,竟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混入人群中,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哎!你别跑!”佟湘玉想追,可客栈里乱成一团,她根本走不开。
这时,客栈里的客人们见猎心喜,纷纷抢购起桌上剩下的盲盒。
一时间,各种“命运”生效:有人不停地打嗝,有人忍不住要唱歌,有人只能倒着走路,还有个壮汉被迫细声细气说了半个时辰的吴侬软语……同福客栈彻底变成了一个滑稽混乱的舞台。
邢捕头看着这景象,眉头紧锁:“这这这……成何体统!小六,我看这事有蹊跷!说不定是江湖上新出的迷魂术!”
燕小六紧张地点头:“师父英明!那我们咋办?”
老邢挺起胸膛:“怎么办?先观察!保护百姓安全是第一要务!那个……佟掌柜,给我也来个盒子!我倒要看看什么玩意儿能迷住我邢育森!”
佟湘玉正焦头烂额,没好气地说:“老邢!您就别添乱咧!额这客栈都快成戏园子咧!”
白展堂一边安抚哇哇哭的莫小贝,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
他低声对佟湘玉说:“掌柜的,这事儿不对劲。那包同新来路不明,身手快得邪乎。这些盒子……怕是真有点门道。咱们得想办法解决,不然这生意没法做了。”
郭芙蓉好不容易从秀才的诗词轰炸中挣脱出来(一炷香时间到了),气呼呼地一拍桌子:“肯定是妖术!看我用惊涛掌把他这些破盒子都砸了!”说着就要运功。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佟湘玉赶紧拦住她,“你可别添乱咧!砸了客人的东西,额们赔不起啊!再说咧,万一砸出个好歹咋弄?”
吕秀才也恢复了正常,心有余悸地理了理衣襟:“奇哉怪也。方才小生似乎被一股无形之力操控,非愿吟诗,却不得不吟。此等现象,古籍中亦有所载,莫非真是……神通?”
“神你个头!”郭芙蓉白了他一眼,“就是骗术!障眼法!”
一直闭着嘴不敢说话的李大嘴,这时辰终于到了,长长舒了口气:“哎呀妈呀,可憋死我了!”然后他立刻指着白展堂,“老白!你昨晚是不是又梦游跑到厨房偷吃我留的酱肘子了?”
白展堂下意识反驳:“我没有!”但马上想起李大嘴的“真言”效果过了,自己没必要承认。
佟湘玉狐疑地看着他俩:“展堂?”
白展堂赶紧摆手:“掌柜的!真没有!大嘴他胡说八道!”
客栈里依旧吵吵嚷嚷,各种因盲盒引发的笑料百出。
佟湘玉看着这烂摊子,心疼得直抽抽:“额滴客栈啊!额滴生意啊!这可咋弄嘛!”
就在这时,客栈角落里,一个一直默默喝酒、戴着斗笠的客人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那张放着剩余盲盒的桌子旁,拿起一个盒子仔细端详。然后他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向他。
只见那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目光如炬的脸。他衣着普通,像个走江湖的,但气场却不一般。
“阁下是?”白展堂警觉地往前一步,隐隐将佟湘玉护在身后。
那人没回答,只是手指轻轻在那个木盒上一抹。盒子上似乎有微光一闪而过。他随手将盒子扔给旁边一个还在不停打嗝的客人。
“接着,打开。”
那客人下意识接住,打开盒子。里面依旧空空如也。但打嗝的客人愣了一下,嗝……居然停了。
“咦?我不打嗝了?”
斗笠客又拿起几个盒子,如法炮制,分别扔给那些被“命运”困扰的人。打开盒子后,吟诗的停了,倒着走路的能正过来了,细声细气的壮汉恢复了粗嗓门……混乱的场面迅速得到控制。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同福客栈的诸位。
邢捕头瞪大了眼睛:“高……高手啊!”
斗笠客这才看向佟湘玉和白展堂等人,抱了抱拳:“在下姓墨,名非。路过此地,见此间妖气……呃,是晦气缭绕,特来看个究竟。”他走到那张桌子前,拿起一个还没卖出的盲盒,手指在上面画了几个奇怪的符号,然后盒子竟微微颤动起来,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此非命运之盒,而是‘言灵蛊’。”墨非缓缓道,“制作此盒者,必是精通旁门左道之人。他将微弱的咒力封入盒中,开盒者念出咒文,便是自我催动了咒术。效果虽短暂,却足以扰人心智,制造混乱。”
吕秀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竟是巫蛊之术!《汉书·武帝纪》有载……”
郭芙蓉打断他:“说重点!那怎么解?剩下的盒子怎么办?小贝的坏运气呢?”她担心地看着还在抽泣、时不时被掉下来的小东西吓一跳的莫小贝。
墨非走到莫小贝面前,看了看她,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点晶莹的粉末,轻轻吹向莫小贝。粉末闪着微光,落在莫小贝身上。
“小姑娘,你中的不是言灵蛊,而是一种更麻烦的‘厄运缠’。好在时日尚浅,此‘净尘粉’可解。”
说来也怪,粉末沾身,莫小贝立刻就不哭了,头上也不再掉东西,脚下也稳当了。
“咦?没事了?”她试着跳了跳,果然平安无事。
佟湘玉连忙道谢:“多谢这位墨大侠!额替小贝谢谢您咧!那这些盒子……”她指着桌上剩下的几十个盲盒,心有余悸。
墨非扫了一眼那些盒子:“此等害人之物,毁去便是。”他掌心突然冒出一小簇幽蓝的火焰,就要往盒子上按。
“且慢!”白展堂突然喊道,他眼神锐利地看着墨非,“墨大侠,您对这旁门左道,似乎熟悉得很啊。方才您说那包同新制作此物,那您……又是什么人?怎会恰好在此,又懂得解法?”
白展堂的江湖经验让他本能地产生怀疑。这人出现得太巧,手段也太诡异。
墨非动作一顿,收起火焰,看向白展堂,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好机警的跑堂。不错,我并非恰好路过。我追踪那包同新,已有半月之久。此人真名包不同,乃是我师门叛徒,专擅此等惑人心智的邪术,流窜各地,以此敛财或制造混乱。我感知到此处有强烈的术法波动,故而寻来。”
佟湘玉拍拍胸口:“原来您是来抓那个瓜怂的!吓死额咧!那您快把他抓起来嘛!”
墨非却摇了摇头:“此人狡诈异常,最擅隐藏。方才他定然混在人群中,此刻怕是早已远遁。这些盒子,是他留下的‘饵’,也是陷阱。”
“陷阱?”众人异口同声。
“正是。”墨非神色凝重,“若我所料不差,这些盒子中,混有极其恶毒的蛊术。一旦开启,后果不堪设想。方才诸位所经历的,不过是开胃小菜。”
此话一出,客栈里还没走的客人们,尤其是买了盒子还没开的,吓得纷纷把盒子扔在桌上,好像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吕秀才思索着:“如此说来,那包同新将此物售于众人,其目的并非钱财,而是……”
“而是要在七侠镇,制造一场大混乱。”墨非接话道,他环视客栈众人,“此地人气旺盛,又是交通要冲,正是他施展邪术的绝佳场所。我必须尽快找出并销毁那个真正的‘祸源之盒’。”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邢捕头立刻挺起胸膛:“保护七侠镇,我邢捕头义不容辞!墨大侠,您说怎么办?我们配合!”
燕小六也拔刀出鞘一半:“对!师父!我们跟他拼了!”
佟湘玉却愁眉苦脸:“额滴神呀!咋又摊上这种事咧!额就是个开客栈的嘛!”
白展堂沉吟片刻,问道:“墨大侠,那个‘祸源之盒’,有什么特征?我们该怎么找?”
墨非走到那堆被客人扔下的盒子前,仔细感应着:“气息混杂,难以分辨。但此盒必然与众不同,或许外观更精致,或许隐藏得更深。需要仔细排查。”他开始一个个检查那些盒子。
客栈里的人都屏息凝神,看着墨非的动作。他拿起一个盒子,摇摇头,放下。又拿起一个,又放下。眼看桌上的盒子越来越少,气氛也越来越凝重。
就在这时,一直被李大嘴藏在身后、他之前偷偷留下准备自己玩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木盒,突然自己从李大嘴的围裙口袋里滑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那盒子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旧,和其他的并无二致。
但墨非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死死盯住那个盒子:“就是它!”
几乎同时,那盒子在地上剧烈震动起来,发出不祥的嗡嗡声,盒盖自己弹开了一条缝,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从缝隙中弥漫出来,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不好!蛊术发动了!”墨非脸色大变,迅速结印,一道白光射向盒子,试图压制黑气。
然而那黑气极为浓郁,竟将白光顶了回来。黑气迅速扩散,离得最近的李大嘴首当其冲,被黑气一裹,眼神瞬间变得空洞呆滞。
“肉……好多肉……”李大嘴喃喃着,嘴角流下口水,转身就晃晃悠悠地朝着厨房走去,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大嘴!”白展堂想拉住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黑气继续扩散,被波及的客人也纷纷出现异状:有的开始疯狂大笑,有的抱头哭泣,有的则手舞足蹈,场面比之前更加混乱诡异!
“守住心神!此乃惑心蛊!”墨非大喝,全力催动法术与黑气对抗,但显然十分吃力,额头渗出冷汗,“此蛊能放大并扭曲人心中最强烈的欲望或执念!快阻止他们,别让他们被蛊控制!”
邢捕头和燕小六离得稍远,但也被蔓延的黑气影响。老邢突然拔出刀,对着空气比划:“哈哈哈!我抓住采花大盗啦!升官发财就在今日!”小六则抱着柱子痛哭流涕:“七舅姥爷!我对不起你啊!”
郭芙蓉离盒子掉落处不远,黑气袭来,她眼神一凛,摆出惊涛掌的起手式:“何方妖孽!竟敢在此作祟!看掌!”但她掌风所向,却不是那黑气盒子,而是冲着吕秀才去了!“呔!酸秀才!定是你引来的妖邪!”
吕秀才吓得抱头鼠窜:“小郭!非我之过也!子曰……哎呀!”
莫小贝被佟湘玉紧紧护在身后,但一丝黑气飘过,莫小贝突然挣脱佟湘玉,眼睛发亮地看向屋顶:“我是武林盟主!我要一统江湖!”说着就要往房梁上爬。
佟湘玉自己也受到些许影响,她看着混乱的客栈,不是着急,反而心疼地念叨:“额滴盘子!额滴椅子!可心疼死额咧!赔!都得赔!”
整个同福客栈,仿佛瞬间坠入了疯狂的深渊。只有白展堂因为轻功高、躲得快,加之内心对江湖风险的警惕心极重,勉强避开了黑气的直接侵袭,但他看着陷入疯狂的伙伴们,心急如焚。
墨非艰难地维持着法术,对白展堂喊道:“那小兄弟!我需全力压制蛊源,无暇他顾!你快想办法唤醒他们!惑心蛊虽厉害,但中者心智并非完全迷失,需有强烈外因或自身意志方能破除!”
唤醒?怎么唤醒?白展堂看着行为怪异的众人,脑子飞快转动。大嘴执着于吃,小郭执着于当女侠行侠仗义(虽然找错了对象),老邢执着于升官,小贝执着于当武林盟主,掌柜的执着于钱和客栈……
强烈的外因?自身意志?
白展堂目光扫过客栈,突然定格在柜台上那坛佟湘玉珍藏多年、号称是埋在地下等莫小贝出嫁时才开的“女儿红”上。又看到墙上贴着的、佟湘玉亲笔写的“同福客栈店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形成。
他深吸一口气,运起轻功,躲开胡乱挥舞手臂的郭芙蓉和抱着账本傻笑的吕秀才,一把抓起那坛女儿红,跳到一张桌子上,用尽平生力气大喊一声:
“都别动!掌柜的发话了!今天所有损失,从你们月钱里扣!扣光为止!欠债的,现在立刻还钱!还不起的,留下刷一辈子碗!”
这一嗓子,蕴含了他一点微末的内力,震得客栈窗户纸都嗡嗡响。
效果立竿见影。
疯狂要去厨房找肉的李大嘴,脚步猛地刹住,茫然回头:“扣……扣月钱?”
正追打吕秀才的郭芙蓉,掌风停在半空:“什么?扣钱?”
抱着柱子哭的燕小六,打了个嗝:“刷……刷碗?”
对着空气比划的邢捕头,刀差点掉了:“赔钱?”
往房梁上爬的莫小贝,手一滑掉了下来:“啊?刷一辈子?”
就连心疼盘子的佟湘玉,也一个激灵,瞬间从对物品的痛惜中挣脱出来,尖声道:“对!赔钱!谁弄坏滴谁赔!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那股笼罩客栈的黑色雾气,似乎随着众人意识的短暂清醒,波动了一下。墨非瞅准机会,大喝一声,手中白光暴涨,瞬间将地上的那个盒子彻底笼罩。盒子剧烈震动,最后“噗”一声轻响,化为齑粉。弥漫的黑气也随之消散无踪。
客栈里安静下来。
中了惑心蛊的人们眼神逐渐恢复清明,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刚才自己怎么了。
李大嘴看着自己站在去厨房的半道上,挠头:“我咋在这儿?刚才好像梦见好多酱肘子……”
郭芙蓉看着被自己追得躲到柜台下的吕秀才,尴尬地收掌:“秀才,你钻下面干啥?”
邢捕头收起刀,咳嗽两声:“嗯咳!本捕头刚才……是在演练一套新创的刀法!”
莫小贝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我刚才是不是要当盟主来着?”
佟湘玉最先彻底回过神,看着一片狼藉的客栈,痛心疾首:“额滴老天爷呀!这得损失多少银子啊!”她立刻化身监工,“都愣着干啥!赶紧收拾!展堂!看看坏了多少东西,记下来!大嘴!回厨房做饭!客人都吓跑咧!秀才!算算亏了多少!小郭!帮忙打扫!小贝!去写作业!”
一阵鸡飞狗跳的收拾后,客栈总算勉强恢复了秩序。受惊的客人们大多散去,只剩下同福客栈自己人,以及那位墨非墨大侠。
邢捕头确认无事,带着燕小六赶紧溜了,美其名曰“追查妖人踪迹”。
墨非调息片刻,脸色恢复如常。他对着佟湘玉和白展堂等人郑重抱拳:“多谢诸位相助,尤其是这位小兄弟。”他看向白展堂,“急智破蛊,佩服。”
白展堂摆摆手,有点不好意思:“墨大侠您客气了,要不是您压制住那鬼盒子,我们也没辙。就是……可惜了掌柜的好酒。”他指了指桌上那坛被拎出来当道具的女儿红。
佟湘玉这才想起这茬,扑过去抱住酒坛:“额滴百年女儿红啊!还没开封呢!”她仔细检查,发现坛口完好,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酒坛抱回柜台藏好。
墨非笑了笑:“此间事已了,那包不同经此一吓,短期内应不敢再在此地现身。在下还需继续追踪,就此别过。”
佟湘玉连忙道:“墨大侠留下吃个便饭嘛!额让大嘴给您炒几个好菜!”
墨非摇头:“多谢佟掌柜美意,职责在身,不便久留。诸位,后会有期。”说完,他戴上斗笠,再次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同福客栈。
众人送到门口,看着墨非消失在街角,这才回到客栈大堂,看着彼此,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郭芙蓉一屁股坐在长凳上,长出一口气:“我的妈呀,这一天过的,比跟我爹过招还累。”
吕秀才心有余悸地理了理衣襟:“真是无妄之灾。不过,经此一役,倒是对人心欲念,有了更深之体悟……”
李大嘴从厨房探出头:“掌柜的,还做饭不?我有点饿了,刚才光梦见肉,都没吃着。”
莫小贝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我也饿了……白大哥,我想吃糖葫芦……”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坐直,“不对!我的坏运气没了!我要出去玩儿!”说着就要往外跑。
“给我回来!”佟湘玉一把拎住她,“作业写完了嘛?就知道玩!今天差点把客栈都拆咧!谁都不准乱跑!都给我老实待着!”
白展堂看着佟湘玉训斥莫小贝的样子,看着惊魂未定又强打精神的伙计们,看着逐渐恢复平静的客栈,忍不住笑了笑。他走到佟湘玉身边,低声说:“掌柜的,没事了,都过去了。”
佟湘玉回过头,瞪了他一眼,但眼神里少了平日的精明算计,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过去?额看未必!展堂,去,把今天损坏的物件都列个单子,额倒要看看,损失了多少!还有,从你月钱里扣!”
白展堂脸一沉:“啊?掌柜的!为啥扣我的啊?”
“为啥?”佟湘玉叉腰,“谁让你把额那坛宝贝酒拿出来吓唬人滴?没让你全赔就不错咧!”
郭芙蓉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该!让你瞎出主意!”
吕秀才摇头晃脑:“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掌柜的,破财消灾,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佟湘玉没理会秀才的感慨,指着大堂里还没收拾干净的桌椅,又开始催促:“别愣着了!都动起来!今晚要是收拾不完,所有人月钱都扣半!”
众人一听,顿时没了闲聊的心思,各自抓起扫帚抹布,飞快地忙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