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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展堂端着刚出锅的糖醋里脊在桌椅间穿梭,那香味勾得食客们脖子伸得比鹅还长。

佟湘玉站在柜台后面,手指头飞快地拨弄着算盘珠子。

就在这个当口,一个人影不声不响地溜达了进来。

正好跟端着一盆油汪汪水煮鱼往外冲的郭芙蓉撞了个满怀。

哗啦一声,那盆鲜红油亮的鱼片有一小半泼在了来人的衣裳前襟。

剩下的全扣在了地上。

郭芙蓉当场就炸了,眉毛竖起来:“哎哟喂!哪个瓜怂走路不长眼……”

她的话头戛然而止,因为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这人穿着一身浆洗得泛旧的奇怪衣裳,料子看着像细麻,又有点道袍的影子。

但剪裁得极其利落,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多余的褶子。

脸上干干净净,眼神亮得有点瘆人。

嘴角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好像刚才被泼了一身油汤的不是他一样。

最扎眼的是他背上斜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箱。

箱子上用墨笔画着个人体骨骼架子,还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依稀是“精气神”什么的。

客栈里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食客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佟湘玉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从柜台后面绕出来,笑容满面:“哎呀呀,这位客官,实在对不住咧!小郭!你个碎娃子毛手毛脚滴!还不快给客官擦擦!”

一边说一边使劲给郭芙蓉使眼色。

郭芙蓉不情不愿地抓起一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抹布就要往上蹭。

那陌生人却轻轻一抬手,避开了。

他自己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雪白的细棉布手绢,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油渍。

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件古董瓷器。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带着一种奇怪的平和,却又透着不容置疑:“无妨。一点油污,不影响。掌柜的,在下姓甄,单名一个康字。并非来用饭,是特意来寻你的。”

“寻额?”佟湘玉愣住了。

心里飞快地琢磨,是哪个供货商派来的新伙计?

还是来收新名目的“平安银子”?

“甄先生是吧?寻额有啥事嘛?你看你这衣裳……额赔,额一定赔!”

她盘算着这衣裳料子看着普通,赔个百八十文顶天了。

甄康把手绢仔细折好,收回袖中。

目光缓缓扫过整个大堂。

他的视线在白展堂因为常年跑堂有些微驼的背上停留了一瞬。

又在吕秀才那瘦削的、几乎要埋进账本里的身板上掠过。

最后落在李大嘴从厨房探出来的、油光满面的大胖脸上。

“鄙人是一名健康管理师。”甄康的声音依旧平稳。

“途经七侠镇,听闻同福客栈生意兴隆,本是好事。但观察几日,发现贵店从掌柜到伙计,周身之气皆浑浊不堪,阴阳失衡,经络堵塞。长此以往,恐有……”他顿了顿,轻轻吐出两个字,“大碍。”

噗嗤一声,郭芙蓉先乐了:“啥玩意儿?健康管理师?管天管地,还管得着人舒不舒服?我看你像个卖狗皮膏药的!”

她模仿着甄康刚才擦衣服的动作,扭捏作态。

“还‘一点油污,不影响’,酸死我了!”

白展堂本来想上前打圆场,一听这话,脚步也缩了回来。

凑到佟湘玉耳边低声说:“掌柜的,我看这人有点邪性,别是哪个对头派来找茬的吧?”

佟湘玉心里也直打鼓,但开门做生意,讲究个和气生财。

她勉强笑道:“甄先生真会说笑,额们这些人,粗生粗长,身体好滴很!你看展堂,跑一天都不带喘大气滴!再看大嘴,一顿能吃五大碗米饭!身体棒着咧!”

她特意指了指刚从后院练完功回来、额角还带着细汗的莫小贝。

“瞧见没,额们小贝,衡山派掌门,身子骨结实得像小牛犊!”

甄康摇了摇头,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悯的神情。

“表象而已。这位跑堂兄弟,脚步虚浮,下盘不稳,显是肾气有亏;这位账房先生,面色萎黄,眼神涣散,心血定然不足;那位厨子,体态臃肿,呼吸沉重,痰湿内聚已是重症;还有这位小姑娘,”他看向莫小贝,“眉心泛红,肝火过旺,若不疏导,恐影响筋骨发育。至于掌柜的你……”他目光转向佟湘玉,“焦虑过度,心脉损耗,夜间是否时常心悸、难以安眠?”

佟湘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姓甄的,说的……好像有那么一丁点道理?

她最近确实是半夜总醒,心里惦记着杂七杂八的事情。

但她嘴上可不能认怂:“额……额好滴很!美滴很咧!不用你操心!你要是吃饭,额欢迎!要是来说这些怪力乱神滴,就请便吧!”

她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甄康却不慌不忙,从那个画着骷髅的木箱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槌和一个小铜铃。

“鄙人并非空口无凭。这样吧,掌柜的,若我能在三句话内,让这位……”他指了指正偷偷摸摸想顺走桌上一个肉夹馍的白展堂,“让这位白兄弟,当场感觉左腿酸麻,似有无数蚂蚁爬行,便算我言之不预,我立刻转身就走,这衣裳也不用赔了。若不能,我甄康立马掏十两银子,作为惊吓贵店伙计的赔偿,如何?”

十两银子!佟湘玉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但马上又警惕起来。

这赌注有点怪。

展堂身轻如燕,葵花派武功虽不是顶尖,但身子骨绝对没毛病。

三句话就能让人腿麻?吹牛也不是这个吹法!

她看了看周围竖着耳朵听的食客。

心想正好趁机让这神棍出出丑,还能白得十两银子,这买卖划算!

“成!你说的!大家都听见咧!三句话!要是展堂的腿没麻,你就掏钱!”

她提高了嗓门,给自己壮胆,也给客栈打波广告。

白展堂心里叫苦不迭,掌柜的这是把他推火坑里啊。

他硬着头皮站出来,强笑道:“甄先生,您尽管说,我老白行得正坐得直,腿脚利索着呢!”

甄康微微一笑,不再看佟湘玉,而是直视着白展堂的眼睛。

声音忽然变得异常低沉、缓慢,带着某种奇异的节奏:“白兄弟,你且放松。想象一下,你正站在一条清澈的小溪边,溪水冰凉……”

第一句,平平无奇。

白展堂心里撇嘴,就这?我还能想象自己在天上飞呢!

甄康继续道:“你的左腿,从脚踝开始,慢慢浸入溪水中……那冰凉的感觉,正顺着你的经脉,一点点向上蔓延……”

第二句,依旧没什么特别。

白展堂刚想咧嘴嘲笑,忽然觉得左脚踝好像真的有点……凉飕飕的?

错觉,一定是刚才跑堂出汗,现在歇下来有点风。

他动了动脚趾,没事。

甄康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更轻了,几乎像耳语:“现在,有一群很小很小的鱼儿,从溪水里游过来,它们正在……轻轻啄食你小腿上的……承山穴。”

承山穴三个字刚落,白展堂猛地“哎哟”一声。

整个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双手抱着左小腿,单脚在地上乱蹦,脸皱成一团:“麻了麻了!真麻了!哎呦喂!蚂蚁!好多蚂蚁在爬!”

那酸麻胀痛的感觉,来得极其突然且剧烈,绝不像装出来的。

全场哗然!

食客们议论纷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郭芙蓉张大了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

吕秀才手里的毛笔“啪嗒”掉在账本上,洇开一团墨迹。

莫小贝好奇地跑过去想摸白展堂的腿:“白大哥,真的假的?我看看!”

佟湘玉的脸瞬间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她看着还在龇牙咧嘴的白展堂,又看看气定神闲、仿佛只是做了个简单演示的甄康。

心里翻江倒海。

这……这已经不是江湖戏法了!这是真邪门啊!

难道这姓甄的,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他说的那些什么肾亏心血不足……难道也是真的?

甄康轻轻摇了摇手中的小铜铃,叮铃一声脆响。

仿佛有种奇异的力量,让嘈杂的大堂稍微安静了一些。

他看向佟湘玉,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和。

但此刻听来,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力:“佟掌柜,现在,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关于同福客栈全体人员的……健康管理方案了吗?为了诸位的长远福祉,也是为了这客栈能长久地、‘健康’地经营下去。”

佟湘玉的嘴唇动了动,那句“额不需要”在喉咙里转了几个圈。

看着白展堂那副惨样,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心里那副小算盘噼里啪啦一顿乱响:这人邪门,硬赶怕是赶不走。

万一真有点本事,得罪了以后给客栈下点绊子咋弄?

要不……先听听他咋说?反正听听又不要钱。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个……甄先生,果然……神通广大。那……那咱就……谝一谝?”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后院那个相对清净点的天井。

同福客栈的午后时光,就这么被一个背着骷髅箱子、说着奇怪词汇的健康管理师,硬生生劈开了一道裂缝。

阳光依旧明媚,食客依旧喧闹。

但一种莫名的不安,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汁,开始悄然弥漫。

李大嘴从厨房门缝里偷偷瞧着,手里的炒勺忘了颠,锅里的回锅肉冒出了一丝焦糊味。

吕秀才捡起毛笔,试图继续算账,却发现手指有点不听使唤。

郭芙蓉则盯着甄康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一丝好奇。

她捅了捅身边的秀才:“哎,书呆子,承山穴在哪儿?真那么神?”

秀才扶了扶鼻尖的眼镜,喃喃道:“《黄帝内经》有云……呃,大概在小腿后面,腓肠肌两肌腹之间凹陷处……主治腰腿拘急、疼痛……但仅凭言语引动,闻所未闻……”

他的世界观受到了小小的冲击。

天井里,石桌上摆着一壶佟湘玉心疼万分才沏上的好茶。

甄康毫不客气地坐在主位。

佟湘玉、白展堂、郭芙蓉、吕秀才、闻讯赶来的李大嘴和好奇的莫小贝围坐一圈。

气氛诡异得像是在开三堂会审。

甄康不紧不慢地又从木箱里取出几样东西:一叠裁切整齐的素白纸条,一支造型奇特的炭笔,还有几个小巧的、看不出材质的小罐子。

“既然掌柜的愿意谈,那我们便从最基本的开始。”他目光扫过众人。

“首先,是饮食。贵店的菜谱,我已看过。油重、盐多、荤腥过量,全然不顾四气五味、阴阳平衡。长此以往,脾胃负担过重,湿邪内蕴,乃万病之源。”

李大嘴不干了,他挥舞着粗壮的胳膊:“哎我说你这人!啥叫油重盐多?客人就爱吃我这一口!这叫锅气!这叫香!你懂不懂啊?那些清汤寡水的,喂兔子呢?”

他的大嗓门震得石桌嗡嗡响。

甄康也不生气,只是拿起一张纸条,炭笔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李厨师傅,请看你的舌苔。”他忽然说。

李大嘴下意识地张嘴:“啊——”

甄康只看了一眼,便在那纸条上画了个圈,旁边标注:“舌体胖大,边有齿痕,苔白厚腻,典型的脾虚湿盛。”

他转向李大嘴,“你是否常感口干不欲饮,饭后腹胀,大便黏腻不爽?”

李大嘴的“啊”僵在嘴里,眼睛瞪得溜圆,活像见了鬼。

这人……怎么知道的?

他晚上起夜确实觉得嘴里黏糊糊的,拉屎也总觉得不痛快。

他还以为是最近水喝少了呢!

“其次,是作息。”甄康的炭笔指向白展堂。

“白兄弟日夜颠倒,跑堂劳碌,看似活动量大,实则耗散阳气,加之某些旧日习惯导致的心神不宁,最是伤肝。应早睡早起,亥时初务必入睡,养护肝胆经。”

白展堂心里一哆嗦,旧日习惯?他是在说……我以前那档子事?

他顿时觉得后脖颈发凉,嗫嚅着不敢反驳。

“还有吕先生,”甄康看向秀才,“久坐伤肉,思虑伤脾。你整日伏案,气血不畅,加之用脑过度,必然心悸失眠,多梦易醒。当每隔半个时辰,起身活动筋骨,按摩太阳穴百会穴。”

吕秀才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他最近确实老是觉得心慌,晚上做梦不是被账本追就是被小郭打。

难道……不是因为小郭,而是因为身体出了问题?

“郭姑娘。”甄康的目光移到郭芙蓉身上。

“你性情刚烈,行动迅猛,肝气过旺,易怒伤身。排山倒海固然刚猛,但发力过于直接,不懂迂回,长久必损经脉。需练习舒缓柔和的导引之术,以柔克刚。”

郭芙蓉一听就炸了:“放屁!我的排山倒海天下无敌!什么以柔克刚,那是怂包才练的!”

但她心里却莫名想起上次跟人动手后,胳膊肘隐隐作痛了好几天。

“莫小贝姑娘。”甄康最后看向啃着手指甲的莫小贝。

“正在长身体,但零食过量,尤其甜食,滋生内热,影响骨骼发育。需戒断糖食,多吃五谷杂粮。”

“我不!”莫小贝立刻抗议,“我的糖葫芦!我的桂花糕!你赔我!”

最后,甄康的视线落回面如土色的佟湘玉身上:“佟掌柜,你统筹全局,劳心劳力,最是耗伤心血。焦虑伤脾,惊恐伤肾。你面色晄白,声息短促,乃是心脾两虚之兆。需放下执念,清心寡欲,方能长久。”

佟湘玉听得一愣一愣的,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她心尖上。

她爱钱,更惜命!

这姓甄的说的,好像……全中?

她晚上睡不着,白天心慌慌,容易受惊吓,可不就是心脾两虚吗?

难道这同福客栈,从上到下,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

她看着周围一圈垂头丧气的伙计,心里第一次对自家红火的生意产生了怀疑。

这每天哗哗进来的铜板,难道是用折损阳寿换来的?

“那……那你说咋弄嘛?”佟湘玉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她妥协了。

在玄乎其玄的“健康”面前,精明的佟掌柜暂时放下了她的算盘。

甄康脸上露出了进入客栈后第一个堪称“明显”的笑容。

但那笑容在众人看来,却透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寒意。

“很简单。从明日起,同福客栈,全面推行‘甄氏健康管理法’。第一步,更换食谱。”

他拿起炭笔,在一张新纸条上唰唰写下几行字,“早餐:小米南瓜粥,清水煮蛋一枚,凉拌黑木耳。午餐:糙米饭一碗,清蒸豆腐,水煮菘菜。晚餐:取消,过午不食,以养生茶代之。”

“啊?!”李大嘴第一个惨叫起来,“这……这喂鸟呢?清蒸豆腐?水煮菘菜?我的红烧肉!我的酱肘子!这还不如杀了我!”

“第二步,调整作息。”甄康不理他,继续宣布,“卯时初起床,集体练习‘五禽戏’。亥时初熄灯就寝,不得延误。”

“五禽戏?那是老头老太太玩的!”郭芙蓉撇嘴。

“第三步,工作间歇插入养生环节。”甄康指着白展堂,“跑堂半个时辰,必须静坐调息一炷香。”

指着吕秀才,“记账一个时辰,需到后院远眺绿色,转动眼球。”

他又拿出那几个小罐子,“此外,每人每日需按时服用我特制的‘五行调和散’,调理内在平衡。”

看着那些装着不明粉末的小罐子,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这玩意儿,能吃吗?

佟湘玉咬着嘴唇,内心天人交战。

答应?客栈的生意肯定受影响,伙计们也得造反。

不答应?万一这姓甄的说的都是真的,以后大家真病倒了咋办?

她看了看蔫头耷脑的白展堂,又看了看一脸不服但眼神闪烁的郭芙蓉。

最后把心一横:“成!就……就按甄先生说的办!试试!就试三天!”

她想,三天,总不至于出人命,万一有效果呢?

就算没效果,三天后也有理由把这尊神请走了。

甄康满意地点点头:“佟掌柜英明。那么,就从现在这顿晚饭开始吧。李师傅,麻烦你去把现有的食材处理掉,尤其是那些肥腻之物。今晚,我们喝养生菌菇汤。”

李大嘴如丧考妣地走向厨房,背影萧索得像被霜打过的茄子。

同福客栈的“健康”革命,就在这样一个寻常又不寻常的午后,以一种谁也没料到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而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场看似为了他们好的“管理”,即将引出的麻烦,远比几条油腻腻的围裙要大得多。

第一天晚上,同福客栈饭桌上的气氛堪比灵堂。

每人面前一碗清可见底的菌菇汤,几根孤零零的青菜飘在上面。

旁边一小碗糙米饭,硬得能崩掉牙。

没有往常诱人的油光,没有扑鼻的肉香。

只有一股淡淡的、类似草药的清苦味。

李大嘴看着自己面前的饭食,眼圈都红了,拿着勺子的手都在抖:“俺滴个亲娘诶……俺当了十几年厨子,就没做过这么……这么素净的饭……”

他尝试着喝了一口汤,脸皱得像颗苦瓜,“这啥味儿啊!喂兔子兔子都得绝食!”

郭芙蓉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糙米,咬牙切齿:“这米是跟石头籽儿一起种出来的吧?硌死我了!排山倒海!”

她一掌拍在桌子上,碗跳了一下,汤洒出来少许。

但她发现,手臂确实没有以前发力时那种隐隐的酸胀感了?

错觉!一定是饿出来的错觉!

白展堂小口喝着汤,愁眉苦脸地对佟湘玉说:“掌柜的,咱真要吃这个啊?我这跑一天了,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晚上咋有力气……呃,睡觉啊?”

他本来想说“咋有力气巡夜”,硬生生改了口。

吕秀才倒是吃得慢条斯理,一边吃一边嘀咕:“《食疗本草》有云,蔬食易气,谷食养血……嗯,或许有些道理……就是这米,实在难以下咽……”

他努力做着吞咽动作,脖子伸得老长。

莫小贝最直接,把碗一推:“我不吃!我要吃糖醋排骨!我要吃鸡腿!”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蹬腿耍赖。

佟湘玉自己也是食不知味,心里把那十两银子悔了千八百遍。

但她是掌柜的,话已出口,驷马难追,只能硬着头皮带头吃。

“都吵吵啥!吃!对身体好!你看人家甄先生,不也吃这个嘛!”

她瞥了一眼坐在旁边,同样安静喝着汤的甄康。

甄康吃相极其优雅,每一口都细嚼慢咽,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更让众人难受的是,那些熟客们晚上来吃饭,一看菜单全变了样,顿时炸了锅。

“佟掌柜!咋回事?酱牛肉呢?红烧狮子头呢?”一个胖乎乎的常客敲着桌子喊。

“就是!这清汤寡水的,是给人吃的吗?俺是来下馆子,不是来当和尚的!”另一个瘦高个附和道。

佟湘玉只能陪着笑脸解释:“对不住对不住,各位客官,今儿个……客栈搞活动,健康饮食日!尝尝鲜,尝尝鲜嘛!”

“健康个屁!俺就要吃肉!”胖客人不依不饶。

眼看场面要失控,甄康缓缓站起身,走到那胖客人身边。

也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在他臃肿的腹部一个穴位上轻轻一按。

“哎哟!”胖客人杀猪般叫起来,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捂着肚子,脸色煞白,“你……你干啥?”

甄康平静地说:“阁下腹中浊气积聚,刚才那一按,是否感觉胀痛难忍?若再不调整饮食,恐成膏肓之疾。”

胖客人吓得魂飞魄散,再看那清汤寡水,顿时觉得顺眼了许多。

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吃!我吃这个健康的!”

甄康又如法炮制,用类似的手法“说服”了几个闹得最凶的客人。

他或是指出对方隐藏的病症,或是轻轻一按就让其酸麻疼痛,手段神出鬼没。

很快,大堂里虽然怨声载道,但大部分人都老老实实地开始啃青菜喝清汤了。

白展堂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低声对佟湘玉说:“掌柜的,我看这甄先生,不像是个健康管理师,倒像是个……用毒高手或者点穴名家啊!这手段,忒邪门了!”

佟湘玉心里也直发毛,但嘴上还硬着:“瞎说!人家这是……这是医术!高明滴医术!对嘛!”

她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好不容易熬到打烊,亥时刚到,甄康就拿着个小铜铃,挨个敲门,催促熄灯睡觉。

白展堂躺在床上,肚子饿得咕咕叫,翻来覆去睡不着。

隔壁屋的郭芙蓉也在床上烙饼,她觉得浑身不得劲,像是力气被抽走了。

吕秀才对着油灯想再看会儿书,被甄康隔着窗子一句“熬夜耗血,折寿”给吓得赶紧吹了灯。

整个同福客栈,第一次这么早,这么安静地陷入黑暗。

但安静之下,是各种饥肠辘辘和心神不宁。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卯时初,甄康的铜铃就又响遍了客栈每个角落。

“起床!五禽戏时间到!”

后院空地上,一群人睡眼惺忪,歪歪扭扭地站着。

甄康在前方示范,动作缓慢而怪异。

时而像熊一样晃动身躯,时而像鸟一样伸展翅膀。

“模仿生灵形态,导引气血,疏通经络。都认真做!”

郭芙蓉学着学着脸就黑了。

这慢吞吞的动作,跟她刚猛直接的排山倒海完全是两个路子。

她觉得别扭极了。

白展堂倒是做得有模有样,他轻功好,身体柔韧性不错。

但总觉得这玩意软绵绵的没劲儿。

吕秀才动作僵硬,像是关节生了锈。

李大嘴根本蹲不下去,勉强做个样子,累得气喘吁吁。

莫小贝干脆在一边跑来跑去,模仿猴子,倒是比其他人更得其神髓。

佟湘玉一边比划,一边心疼着被浪费的做早饭时间。

上午的生意果然一落千丈。

虽然还有少数被甄康“震慑”住的客人来吃“健康餐”。

但大部分老主顾一看菜单,摇摇头就走了。

佟湘玉看着冷冷清清的堂口,心里滴血。

那“五行调和散”更是难喝,一股子土腥味混合着草药味。

每人每天早晚一勺,用水送服,跟受刑一样。

郭芙蓉负责给客人上那种淡出鸟来的养生茶,脸臭得像别人欠她几百两银子。

一个客人抱怨了一句“这啥玩意儿,一点味都没有”。

被她一眼瞪过去,吓得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乖乖喝茶。

到了下午,矛盾终于爆发了。

李大嘴憋了一肚子火,在厨房里看着那些豆腐青菜,越想越气。

趁甄康在前堂给一个客人“看诊”的功夫,他偷偷从藏肉的暗格里摸出一小块腊肉。

准备切点下来给自己开个小灶。

刚下刀,就听见身后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李师傅,燥热厚味,生湿化热,于你脾湿之体尤为不利。”

李大嘴吓得刀都差点掉了,回头一看,甄康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厨房门口,正静静地看着他。

李大嘴恼羞成怒,挥舞着菜刀:“俺不管!俺就要吃肉!再不吃肉俺就要死了!你管得着吗?”

甄康也不阻拦,只是淡淡地说:“你近日是否感觉口中黏腻,舌苔厚重,夜间鼾声如雷?这便是湿浊内阻之兆。若再食油腻,恐下一步便是中风偏瘫。”

李大嘴的菜刀僵在半空,脸憋得通红。

甄康说的症状,他全有!

尤其是晚上打呼噜,自己都能被吵醒!

中风偏瘫?他眼前仿佛出现了自己口眼歪斜、流着口水躺在床上的惨状。

手一软,菜刀“咣当”掉在案板上。

他蹲在地上,抱着头,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俺的肉啊……俺的锅气啊……都没咧……”

这哭声凄惨无比,传到前堂,佟湘玉听得心里像被针扎一样。

她开始严重怀疑自己的决定。

这健康管理,还没见着好处,先把客栈的魂儿给弄没了。

她找到正在后院督促吕秀才做眼保健操的甄康。

搓着手,艰难地开口:“甄先生……你看,这都两天了,大家伙儿……都快受不了咧。这生意也……要不,咱缓缓?”

甄康停下帮吕秀才纠正动作的手,转过身,看着佟湘玉,眼神深邃:“佟掌柜,病去如抽丝。这才两日,岂能见功?越是难受,越是说明旧疾深重,正是调理的关键时刻。若此时放弃,前功尽弃不说,恐体内邪气反扑,更胜从前。”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尤其白兄弟,他旧日牵扯颇深,心神损耗远超常人,此番调理,于他而言,或许是场造化,能彻底摆脱往日阴影,安享余生。”

最后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佟湘玉心中的一个锁扣。

展堂的过去,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她总担心哪天东窗事发,或者展堂自己扛不住压力……

如果真能借此机会,让展堂彻底“健康”起来,安安稳稳的。

那眼前的损失,似乎……似乎也能忍一忍?

她看着甄康那笃定的眼神,一咬牙:“成!再……再坚持一天!”

然而,就在这天晚上,子时左右,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发生了。

负责守夜的白展堂正在大堂里打盹。

忽然听到后院传来极其轻微的窸窣声。

他一个激灵醒来,蹑手蹑脚地摸到通往后院的门边,偷偷望去。

月光下,只见甄康一个人站在天井中间,并没有睡觉。

他背对着白展堂,那个画着骷髅的木箱放在脚边。

甄康的动作很奇怪,他不再是白天那种缓慢平和的姿态。

而是时而快速地在院子里移动,步伐诡异,像是在跳一种古老的舞蹈。

时而又静止不动,双手在身前虚抱,仿佛在牵引着什么无形的东西。

最让白展堂汗毛倒竖的是,他隐约听到甄康口中念念有词。

是一种他完全听不懂的、音节古怪的语言,时而急促,时而悠长。

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过了一会儿,甄康停止了动作,打开那个木箱。

从里面取出的不是银针或药材,而是一个用黑布包裹的、巴掌大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黑布,借着月光,白展堂隐约看到那似乎是一个……暗红色的、造型古朴诡异的木偶!

甄康将木偶放在地上,对着它又拜又念。

最后,咬破自己的指尖,将一滴血滴在了木偶的头顶!

白展堂吓得大气不敢出,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这……这哪里是什么健康管理师?这分明是邪术!是巫蛊!

他联想到甄康那些神乎其神的手段,什么言语让人腿麻,点穴知病,还有那些难喝的要命的“五行调和散”……

一个可怕的念头窜进他的脑海:这姓甄的,根本不是来帮他们调理身体的!

他是在用邪法窃取他们的精气神!或者是在练什么邪恶的功夫!

那木偶,说不定就是用来诅咒他们的!

他不敢再看,心惊胆战地缩回身子,连滚带爬地跑去敲佟湘玉的门。

“掌柜的!掌柜的!不好了!出大事了!”

他也顾不得什么亥时入睡的规矩了,声音都变了调。

佟湘玉睡眼惺忪地打开门,听完白展堂语无伦次、夹杂着巨大惊惧的叙述后。

她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手脚冰凉。

“额滴神呀……额就说咋这么邪门……原来是个妖人!”

她猛地抓住白展堂的胳膊,“展堂!快!去把大家都叫起来!抄家伙!不……别惊动他!咱得……得想个办法!”

深更半夜,同福客栈的核心成员们,顶着黑眼圈,怀着无比的恐惧和愤怒。

秘密聚集在了佟湘玉的房间里。

灯光摇曳,映照着几张苍白的脸。

“啥?邪术?木偶?还滴血?”郭芙蓉一听就炸了,睡意全无,“我早就看那家伙不是好东西!让我去!排山倒海拍死他!”

“芙妹不可鲁莽!”吕秀才虽然也吓得够呛,但还保持着一丝理智,“若真如老白所言,此人精通邪术,武力恐难奏效。需从长计议,寻其破绽。”

“破绽?啥破绽?”李大嘴声音发颤,“他……他会不会已经把咱们的魂儿收走了?我说我这两天咋浑身没劲,光想睡觉……”

莫小贝倒是兴奋多于害怕:“哇!邪术!是不是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我们能破了他的法吗?”

佟湘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快转动。

硬拼肯定不行,那甄康手段诡异。

报官?无凭无据,燕小六那个糊涂蛋能顶啥用?说不定还被反咬一口。

得智取!她想起甄康似乎对药材、对人体经络非常了解。

或许……他的破绽,就在他那些“专业”的东西上?

“秀才!”佟湘玉眼中闪过一丝光,“你读的书多!知不知道有啥……啥东西,是能破邪法、或者让人现原形的?”

吕秀才皱着眉,捻着他那几根稀疏的胡须:“这个……《抱朴子》《云笈七签》中似乎记载过一些……呃,黑狗血?童子尿?或是至阳至刚的药物,比如朱砂、雄黄?”

“雄黄?”白展堂一拍大腿,“厨房好像还有点!以前端午剩的!”

“还有!”佟湘玉想起什么,“他那个啥‘五行调和散’,肯定有问题!咱明天想办法,把他那药粉掉包!看看他还有啥花样!”

一个大胆的、漏洞百出的计划,就在这恐慌的氛围中仓促形成了。

目标是:揭穿甄康的真面目,把他赶出同福客栈!

第三天,是决定胜负的一天。

佟湘玉强作镇定,吩咐一切照旧。

但暗中让白展堂把雄黄粉偷偷分给众人,藏在袖口里,以备不时之需。

她又让李大嘴想办法,在准备那难喝的“五行调和散”时,用看起来差不多的绿豆粉混上一点黄连粉掉包。

甄康每次都是看着他们当场服用,只能趁他转身的功夫快速调换。

上午相安无事,甄康依旧一丝不苟地督促大家练功、吃健康餐、服用“药粉”。

轮到佟湘玉服用时,她手心冒汗。

趁着甄康转头跟吕秀才说话的瞬间,飞快地将袖子里准备好的绿豆粉包倒进嘴里,用水冲下。

而把甄康给的那份偷偷藏进袖袋。

那滋味,又苦又涩,但她只能忍着。

其他人也依样画葫芦,郭芙蓉差点露馅。

因为她觉得黄连粉太苦,表情管理失控,还好甄康没太注意。

甄康似乎并未察觉众人的小动作,依旧平静地进行着他的“健康管理”。

他甚至开始教大家一种更复杂的呼吸吐纳之法,说是能“采补天地灵气”。

但在佟湘玉等人看来,这更像是邪功的修炼法门!

转折点发生在午后。

一个生面孔的客人走进了客栈。

这人穿着普通,但眼神锐利,步伐沉稳,像个练家子。

他坐下后,直接点了最贵的酒菜。

佟湘玉陪着笑脸上前:“客官,对不住,俺们店现在……只做健康养生餐。”

那客人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拍桌子:“什么健康餐!老子走南闯北,就没听过客栈不做酒肉的!赶紧的!上好酒好肉!”

声音洪亮,震得屋顶落灰。

跑堂的白展堂赶紧过来打圆场,甄康也闻声从后院走来。

那客人看到甄康,眼神微微一凝,随即掩饰过去。

但一直暗中打量着他。

甄康走上前,依旧用那套说辞:“这位壮士,暴饮暴食,于寿有损……”

“损你个头!”那客人猛地站起,身手极快,一把抓向甄康的手腕,“我看你就不是个好东西!说!你是不是那个专门用邪术害人的‘病郎中’!”

这一下变起突然!甄康似乎没料到对方会直接动手,手腕被抓了个正着。

但他反应奇快,手腕一抖,像泥鳅一样滑脱。

同时另一只手并指如风,点向那客人肋下。

那客人显然也有准备,侧身避开。

两人瞬间就在大堂里过了几招,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桌椅板凳被撞得东倒西歪。

佟湘玉等人都看傻了!这……这又是哪一出?

只见那客人边打边喝问:“哼!果然是你!‘病郎中’甄康!专找人多热闹的店家下手,假借调理身体之名,实则用药物和邪术控制人心,窃取财物!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金眼雕’乔五!”

甄康?病郎中?窃取财物?佟湘玉如遭雷击!

难道……难道他们猜对了?这甄康真是个骗子加邪术师?

甄康被叫破身份,脸上那副平和淡定的面具终于碎裂,露出一丝狰狞:“乔五!你追了我三个省,坏我好事!今日就叫你来得去不得!”

他下手陡然狠辣起来,从袖中滑出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泛着幽光,显然喂了毒。

乔五武功虽高,但似乎对那毒针颇为忌惮,一时被逼得连连后退。

这时,佟湘玉终于反应过来,尖声叫道:“展堂!小郭!抄家伙!帮乔壮士拿下这个妖人!”

管他谁对谁错,这甄康肯定不是好人!

白展堂早就憋着一股劲,闻言身形一闪,葵花点穴手直取甄康后心。

郭芙蓉更是大喝一声,排山倒海全力推出,掌风呼啸。

吕秀才吓得躲到柜台后面,抱起算盘准备远程攻击。

李大嘴抡着擀面杖就从厨房冲了出来。

莫小贝也抽出随身的小木剑,跃跃欲试。

甄康腹背受敌,顿时陷入险境。

他武功诡异,身法飘忽。

但白展堂的轻功和点穴、郭芙蓉的刚猛掌力、加上那个乔五的正面对抗,让他左支右绌。

嗤啦一声,他的衣袖被郭芙蓉的掌风扫到,撕裂开来。

露出胳膊上几个诡异的暗红色刺青。

“果然是你!血咒教的余孽!”乔五喝道。

混战中,甄康猛地将那个画着骷髅的木箱朝众人掷来。

白展堂怕有暗器,侧身躲过。

木箱摔在地上,盖子打开,里面的东西滚了一地。

除了银针、药瓶、纸条,果然还有那个暗红色的诡异木偶,以及几个写着生辰八字、用红绳缠绕的小布包!

佟湘玉眼尖,看到其中一个布包上写的字,差点晕过去——那分明是她的生辰八字!

“额滴神呀!他真是在诅咒额!”佟湘玉又惊又怒。

从袖子里掏出那包雄黄粉,也顾不得许多,朝着甄康就扔了过去:“妖人!看额滴雄黄!”

粉末弥漫,甄康被呛得咳嗽一声,动作一滞。

乔五抓住机会,一拳重重打在他胸口。

白展堂的点穴手也同时点到。

郭芙蓉的排山倒海紧随而至,拍在他后背上。

甄康惨叫一声,口喷鲜血,踉跄几步,撞在墙上,软软地滑倒在地。

显然受了重伤,无法再战。

乔五上前,一脚踩住他,从他怀里搜出一些财物和一本薄薄的册子。

乔五翻了翻册子,对惊魂未定的佟湘玉等人抱拳道:“多谢诸位相助!此人乃是江湖上恶名昭着的‘病郎中’甄康,专挑生意好的店铺下手,先用邪术和药物控制掌柜和伙计,让他们身体‘不适’,再逐步窃取店产,甚至害人性命。这册子上记录了他几次得手的经过。他那些所谓知病的手段,不过是些江湖骗术配合药物和轻微毒物,让人产生相应症状而已。那‘五行调和散’,长期服用会让人精神萎靡,便于控制。”

真相大白!众人又惊又怒,后怕不已。

佟湘玉更是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想想这两天吃的苦、受的吓,还有那差点被窃取的客栈,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额滴老天爷呀……可吓死额咧……”

乔五将甄康捆了个结实,准备押送官府。

临走前,他看了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众人,笑了笑。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佟湘玉:“掌柜的,受惊了。这里有几粒安神定惊的丸子,算是谢礼。另外,贵店的菜其实挺香的,以后有机会,我定来好好吃一顿。”

说完,便押着奄奄一息的甄康离开了。

同福客栈,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好像又有点不同。

经过这场风波,大家看着彼此,都觉得格外亲切。

李大嘴第一时间冲进厨房,重新点火烧油。

嘴里嚷嚷着:“吃肉!今天必须吃肉!红烧肉!酱肘子!管他什么湿气热气!”

当晚,同福客栈举行了盛大的“康复宴”。

桌子上摆满了久违的大鱼大肉,香气四溢。

李大嘴使出了浑身解数。

郭芙蓉啃着鸡腿,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白展堂端着酒杯,小口啜饮,感觉那点微醺比什么都舒服。

吕秀才就着油光锃亮的红烧肉,连吃了两大碗白米饭。

莫小贝吃得满嘴流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佟湘玉看着这热闹的场面,闻着那熟悉的、略带油腻的饭菜香味。

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端起酒杯,对着大伙儿,用带着浓浓陕西口音的话说道:“经过这事,额算是明白咧!啥健康管理,都是狗屁!人活着,就得图个痛快!吃想吃的,喝想喝的,干嘛把自己弄得苦哈哈的!以后,咱同福客栈,该咋样还咋样!生意兴隆!身体棒棒!”

“对!掌柜的说的对!”众人齐声欢呼,酒杯碰得叮当响。

当然,佟湘玉没忘了补充一句,声音小了不少:“不过……那个……以后咱也稍微注意点,别吃忒饱,偶尔……偶尔也吃点青菜……”

众人哄堂大笑。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都融在了这顿格外香甜的饭菜里。

至于什么健康管理,什么五行调和,都让它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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