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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侠镇青石板路被岁月和驴车轱辘碾得坑坑洼洼,深深浅浅的辙痕里积着前夜的雨水,泛着浑浊的光。

空气里是股子复杂的味儿——刚泼上的辣子油在铁锅里“刺啦”爆开的焦香,混着不知谁家泔水桶散出的嗖气,再糅进一丝若有若无、飘了千年的江湖刀剑气,沉甸甸地压在人鼻子上。

我抬脚跨同福客栈那高门槛,没留神,差点绊我个狗吃屎。

里头闹哄哄得像个蛤蟆坑。

葱花炝锅的香气、男人身上的汗臭、还有劣质香粉味搅和在一起,熏得人脑仁疼。

柜台后头,一个穿着半新不旧绸衫的娘们儿,正对着本厚厚的账本龇牙咧嘴,她那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不是在拨算盘,而是恶狠狠地刮着纸页,发出“嘶啦嘶啦”让人牙酸的声音。

“额错咧,额真滴错咧,”她哭丧着脸,眉毛拧成了八字,“从一开始就不该接这单生意!接了这单生意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旁边一个身子溜滑的瘦高个伙计凑过去,脸上堆着小心:“掌柜的,咋的啦?天又没塌下来。”

那娘们儿“啪”地一甩账本,正砸在他胸口:“展堂!你看看!这个月又亏空!窟窿大得能跑马咧!”

我清了清嗓子,声音在这片嘈杂里像石子投入泥潭,没激起半点涟漪。

角落里,一个系着油腻围裙的胖厨子,正举着大马勺追打一个猴儿似的半大小子:“小贝!敢偷老子刚炸好的花生米!反了你了!”

另一个姑娘舞着扫帚,虎虎生风,逼得一个戴眼镜的书生连连后退:“排山倒海!郭芙蓉!桌子没擦干净谁也别想吃饭!”

“芙妹息怒,子曾经曰过……”书生缩着脖子,话没说完就被扫帚影打断。

“曰你娘个头!”我运足中气,吼了一嗓子。

世界瞬间安静了。

所有的眼珠子,圆的、扁的、大的、小的,都跟被线拴住了似的,齐刷刷粘在我这生面孔上。

那叫展堂的伙计脚底像抹了油,“哧溜”一下就滑到我面前,笑脸堆得层层叠叠,活像朵开过了头的菊花:“这位……客官?大娘?打尖还是住店?”

我瞅着他那步法,心里一声冷笑:轻功底子不错,可惜了,在这儿当个跑堂。

“说媒的。”我拍了拍腰间挂着一串红绳系着的古旧铜钱,哗啦作响,“江湖人称,一张嘴说破天的王婆子——可不是毒死武大郎那个下三滥!老子是正经在衙门挂了号的官媒!”

柜台后头那娘们儿,眼睛“唰”地亮了,像饿狼见了肉,提着裙子就冲了过来,带起一阵风:“媒婆?额滴神呀!老天爷开眼,可算来救星咧!”

她手劲极大,一把攥住我胳膊,捏得生疼,“我是佟湘玉,这儿的当家。您快给瞧瞧,我们这儿一窝子的光棍咋整嘛!愁死个人咧!”

角落里那舞扫帚的姑娘——郭芙蓉,把扫帚往地上一杵,梗着脖子:“掌柜的!我可有吕秀才了!名花有主!”

那书生从柜台后探出半个脑袋,眯着眼稳住歪斜的眼镜,小声附和:“芙妹所言极是……夫唱妇随……”

那边胖厨子李大嘴不乐意了,把大勺往锅里一砸:“咋的?欺负老实人啊?我李秀莲差哪儿了?要模样有模样,要厨艺有厨艺!”

叫莫小贝的黄毛丫头啃着糖葫芦,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白大哥也单着呐!我都替他着急!”

白展堂——就是那瘦伙计——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蹦起来:“小屁孩瞎说啥!我对我……我们掌柜的……”

佟湘玉脸一红,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力道不清:“展堂!胡咧咧啥!干活去!”

说完扭头对我挤出个干巴巴的笑,“您看,都是好孩子,就是……就是这月老的红绳儿,咋就绕不过我们同福客栈的门槛呢……”

我眯起眼,像打量牲口似的扫了一圈。

郭芙蓉和吕秀才黏糊得像刚熬好的糖稀,根本用不着外人插手;

李大嘴一脸横肉,围裙上油光锃亮,浑身散发着厨房的烟火气;

白展堂眼珠子滴溜溜转,透着一股子机灵,却也藏着掩不住的心虚;

角落里还有个安静姑娘,低着头默默绣花,后来知道叫祝无双,模样倒是周正。

门口,邢捕头蹲在那儿啃干烧饼,腮帮子鼓鼓囊囊,他徒弟燕小六蹲在旁边,正专心致志地抠脚。

这他妈的哪是说媒,简直是收拾一锅煮糊了的烂粥。

“先说清楚,”我掏出乌木烟袋锅,慢条斯理地摁上烟丝,“啪”地用火镰点上,嘬了一口,青烟缭绕,“老子说媒,有三不说:一不说强扭的瓜,二不说缺心眼的娃,三不说……”

正说着,佟湘玉已经塞过来一锭硬邦邦的银子,入手沉甸甸的,足有十两。

“十两!定钱!成了再加十两!”她眼睛眨巴着,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

我把到了嘴边的第三条规矩咽了回去,银子在手里掂了掂。

“成,先把八字拿来瞧瞧。”

吕秀才慌里慌张地从怀里掏出一本边角磨损的破书:“在下吕轻侯,生辰八字在此,请婆婆过目……”

郭芙蓉一把抢过去,护在怀里:“看什么看!我们好着呢!用不着!”

李大嘴腆着肚子凑过来,一股葱花香扑面而来:“先给我看!先给我看!我姑父是知县……”

白展堂在一旁插嘴:“拉倒吧你,上回相亲,差点把人家姑娘吓跳井了。”

众人立刻吵作一团,声音掀翻屋顶。

祝无双小声劝着:“别争啦,师兄你去劝劝……”

白展堂一缩脖:“你可拉倒吧,她那暴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在这片乱糟糟中,我瞥见佟湘玉和白展堂的眼神飞快地碰了一下,又像被烫着似的各自闪开。

有戏。

这俩,一个抠抠搜搜的年轻寡妇,一个藏着掖着的怂包跑堂,明明眉来眼去还偏要装没事人。

我吐个烟圈,慢悠悠地开口:“行,那第一个单子,就定下了:佟掌柜,和白展堂。”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佟湘玉的脸“唰”地涨成了红布,手绞着衣角:“额……额不是……额没有……”

白展堂脚底打滑就想往厨房溜,被我一把拽住后衣领:“跑啥?朝廷发的免罪金牌都揣热乎了吧,还怕娶个媳妇?”

邢捕头猛地蹦起来,烧饼渣子掉了一地:“啥?老白你要成亲?随份子别找我啊!最近手头紧!”

燕小六“噌”地拔出半截腰刀,条件反射地喊:“帮……帮我照顾好我七舅姥爷!”

李大嘴突然“哇”一声嚎啕起来,捶打着胸口:“都成双成对,就我孤家寡人!我的命咋这么苦啊——”

郭芙蓉趁机起哄:“就是!掌柜的带头脱单!给我们树立个好榜样!”

吕秀才在一旁拽她袖子:“芙妹,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

莫小贝把糖葫芦棍一扔,拍手雀跃:“我支持!白大哥当我姐夫!以后零花钱肯定多!”

懵逼的李大嘴一脸懵逼:“是叫姐夫吗?”

我噗呲笑出了声:“小贝叫的没毛病!小贝的大哥没了,嫂子对小贝而言就从嫂子变成了姐姐,小贝管嫂子的新丈夫自然就是叫姐夫。”

白展堂嘴唇哆嗦着,脸色蜡黄:“我……我这身份……我这德行……”

佟湘玉突然把腰一叉,柳眉倒竖:“咋的?白展堂!你嫌额是寡妇?拖个油瓶?”

白展堂急得直摆手,汗都下来了:“不是!掌柜的!我……我是怕我这德行……配不上你……连累你……”

我“啪”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乱跳:“少他娘的废话!你俩,今晚三更,屋顶上见!老子给你们说和说和!不成,这十两银子原样奉还!”

众人目瞪口呆。

我心里冷笑:这他妈叫什么事儿,来说媒先得当和事佬。

江湖?江湖就是个屁,闻着骚,吃着涩。

晚饭时气氛诡异得能拧出水。

李大嘴把醋溜白菜炒得梆硬,像是在发泄单身狗的愤怒。

郭芙蓉摔摔打打,碗碟碰得叮当响。

吕秀才追在她屁股后面碎碎念着诗经。

佟湘玉扒拉了两筷子米饭就放下碗,一声不吭回屋了。

白展堂心不在焉地擦桌子,差点把桌面捅出个窟窿。

祝无双悄悄挨到我身边,低声问:“王婆婆,您看……师兄和掌柜的,真能成吗?”

我嘬着牙花子,吐出两片瓜子皮:“丫头,你师兄就是个实心的棒槌,你掌柜的是个嘴硬的葫芦,得有人敲打。”

月上柳梢头,我拎了半壶烧刀子,吭哧吭哧爬上客栈那吱呀作响的屋顶。

佟湘玉和白展堂果然在,各坐屋脊一边,中间隔着的距离能跑开一趟驴车。

我盘腿在他俩中间坐下,把酒壶往瓦片上一顿:“喝酒。”

白展堂咽了口唾沫,眼神飘忽:“王婆婆,值班呢……让掌柜的知道喝酒……”

佟湘玉一把抢过酒壶,仰头“咕咚”灌了一大口,辣得她直咳嗽,眼泪都逼出来了,眼睛红红地瞪着白展堂:“展堂!你今天必须给额说句实话!”

白展堂缩着脖子,像个受惊的鹌鹑:“掌柜的……我……我真配不上您……”

我抬脚不轻不重地踹在他小腿上:“怂货!盗圣咋的了?偷心不算偷啊?”

佟湘玉被这话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带着哭音:“额就知道……你嫌额是个寡妇,还带着个拖油瓶小贝……”

白展堂突然梗直了脖子,脸憋得通红:“我没有!天地良心!湘玉!我是怕……怕你跟我这人,后半辈子担惊受怕,没个安生日子过!”

这怂包蛋,总算放了个响屁。

我把酒壶塞回他手里:“喝!喝完滚下去守夜!大老爷们磨磨唧唧!”

白展堂接过酒壶,像是下了多大决心似的,仰头“吨吨吨”灌了几大口,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来,眼眶也跟着红了:“湘玉,我白展堂对天发誓,我……”

底下突然传来郭芙蓉嘹亮的喊声:“掌柜的!吕秀才他又开始子曰了!我管不住啦!”

白展堂的话一下子噎在喉咙里,他讪讪地放下酒壶,灰溜溜地爬下梯子,背影仓惶。

佟湘玉望着天边那轮清冷的月亮,长长叹了口气:“王婆婆,您说……额是不是太急了?逼他太狠了?”

我吐掉嘴里嚼没味了的瓜子皮,慢悠悠道:“急啥?棺材板又没钉死。”

她愣了一下。

我用烟袋锅指指底下灯火通明、依旧隐约传来吵嚷声的客栈,“你这地方,土匪来了都得倒贴二两银子才能脱身。你图啥?”

她怔住了,喃喃低语:“图个家呗……热热闹闹的……”

我嗤笑一声:“那就对了。江湖再大,大不过一个热被窝。”

她脸一下子红透了,像抹了胭脂,扭身“噔噔噔”地下楼了。

我独自坐在冰凉的瓦片上,咂摸着壶里剩下的残酒,心想这媒婆当得,真他娘憋屈,跟养了一院子不省心的猢狲似的。

第二天一大早,李大嘴就堵在我客房门口,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插了朵不知从哪儿摘来的野花:“王婆婆!王祖宗!给我说个媳妇!要漂亮的!身段好的!最好……最好还会两下子武功!像那个……那个蕙兰姑娘那样的!”

我翻了个冷眼:“你当是集市上买白菜呢?还带挑肥拣瘦的?”

他嘿嘿笑着,从背后掏出一把有点蔫了的青菜:“我给您加个菜!我李大嘴别的不说,厨艺那是一绝!”

我一脚踢开那烂菜叶:“先说好,想找媳妇,先把你那脸和围裙洗刷干净!油头滑面的,谁家姑娘敢跟你?”

郭芙蓉拉着吕秀才蹦跶过来,闻言嗤笑:“大嘴!醒醒吧!人家杨蕙兰姑娘武功高强,能看上你?”

吕秀才跟在她后头,小心翼翼地拽她衣袖:“芙妹,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李大嘴一听“蕙兰”俩字,立刻戏精附体,捂着胸口干嚎起来:“我的蕙兰啊——你咋就那么狠心呐——”

祝无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过来,柔声细语:“大嘴师兄,先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想蕙兰姐姐呀。”

白展堂想贴着墙边溜过去,被我一声喝住:“跑堂的!昨儿晚上咋说的?有谱没谱?”

他支支吾吾,眼神躲闪:“掌柜的……掌柜的让我去买醋了……回头再说,回头再说……”

正闹得不可开交,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香风,熏得人脑仁疼。

只见一个穿金戴银、满头珠翠的婆娘扭着水蛇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

邢捕头立刻整了整他那身皱巴巴的官服,迎了上去,脸上笑开了花:“哎呦!这不是怡红酒楼的赛掌柜嘛!今天是什么香风把您给吹到我们这小庙来了?”

来者正是对面怡红酒楼的赛貂蝉。

她眼皮子一翻,用帕子掩着鼻子,声音又尖又细:“听说你们这儿来了个官媒婆?我那儿姑娘多,缺好郎君,借我用两天。”

佟湘玉一听就炸毛了,从柜台后冲出来,像只护崽的老母鸡:“凭啥!王婆婆是额请来的!先来后到懂不懂!”

赛貂蝉皮笑肉不笑,上下打量着佟湘玉:“哟,佟掌柜,您自个儿那点姻缘都没着没落呢,还有闲工夫操心别人?”

白展堂一个箭步窜到佟湘玉身前,梗着脖子:“赛掌柜!说话注意点分寸!”

赛貂蝉冷哼一声,满是不屑:“哼,一个跑堂的,充什么大瓣蒜!”

我咳嗽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慢条斯理地敲敲烟袋锅:“老子做事,讲个规矩,按订单排队。”

赛貂蝉二话不说,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元宝,“啪”地拍在桌上,金光闪闪:“双倍价钱。”

佟湘玉急眼了,一把抱住我的胳膊:“额出三倍!”

赛貂蝉眉毛一挑,加码:“五倍!”

旁边李大嘴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喃喃道:“我的亲娘咧,这得买多少猪头肉啊……”

我掂量了一下那沉甸甸的金元宝,又瞥见佟湘玉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心里莫名一烦,突然手腕一抖,把金元宝扔了回去,落在赛貂蝉脚边:“滚蛋。老子先接的同福客栈单。”

赛貂蝉的脸瞬间气成了猪肝色。

邢捕头赶紧打圆场:“哎呀,都是街里街坊,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赛貂蝉狠狠跺了跺脚,指着我们:“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气冲冲地带着丫鬟走了。

佟湘玉一下子扑过来,紧紧抱住我,声音带了哭腔:“王婆婆!您真是好人!”

我嫌弃地推开她:“少来这套!腻腻歪歪的!加钱!”

心里却暗骂自己:跟钱过不去,真他妈是老糊涂了。

下午,我硬着头皮给李大嘴安排了一场相亲。

约的是西街口卖豆腐的刘家姑娘。

大嘴紧张得同手同脚,不停地问我:“王婆婆,等会儿我……我说点啥好?”

我教他:“夸!就夸她家豆腐水灵,跟她人一样嫩。”

姑娘来了,模样还算周正,就是脸上有几颗白麻子。

李大嘴一紧张,张口就来:“姑娘……你这脸……长得挺……挺像我家昨天那锅豆腐渣!”

那姑娘愣了一下,随即脸色由红转青,端起桌上那碗刚点好的豆腐脑,“哗啦”一下全泼在李大嘴脸上,哭着跑了。

李大嘴顶着一头一脸黏糊糊的豆腐脑,哭丧着脸回来:“又……又黄了!”

郭芙蓉在一旁笑得直打跌:“该!让你嘴欠!”

吕秀才还在那摇头晃脑:“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哎呦芙妹别打我!”

祝无双一边拿布巾给李大嘴擦脸,一边小声问我:“王婆婆,说媒……是不是都得像您这样,特别会说话呀?”

我瞅了她一眼,这姑娘眉眼温顺,是个老实孩子:“丫头,像你这样的,不用学那些油嘴滑舌,安安静静站那儿,该慌的就是别人了。”

她脸一红,低下头绞着衣角:“我……我没想过这些……”

白展堂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插嘴道:“师妹,别急,哥以后给你物色个好的,保证知根知底!”

无双的脸更红了,像熟透的番茄,跺了跺脚:“师兄你别瞎说!”

扭头就钻进了厨房。

白展堂挠着头,一脸无辜:“咋都躲着我呢?”

傍晚时分,邢捕头扭扭捏捏地蹭到我旁边,搓着手:“那啥……王婆婆,您看……能不能也给俺老邢说个媒?”

燕小六立刻从他身后跳出来,挥舞着官刀:“还……还有我!”

我瞪了他俩一眼,没好气:“你俩?一个抠搜得恨不得一个铜板掰两半花,一个缺心眼还动不动拔刀,说个屁!”

邢捕头在身上摸了半天,掏出几个磨得发亮的铜板,讪笑着:“通融通融嘛……”

我“砰”地一声把房门关上,将他俩堵在外面。

只听见燕小六在门外扯着嗓子喊:“帮——我照顾好我七舅姥爷——”

夜里,我蹲在后院磨坊边的石磙上抽闷烟。

吕秀才揣着手,溜达过来,对我深深作了个揖:“王婆婆,晚生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烦他这文绉绉的调调:“有屁快放。”

他眯着眼稳住歪斜的眼镜,一本正经:“这说媒之事,究竟可合乎圣人之礼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固然重要,然则两情相悦……”

郭芙蓉像一阵风似的从暗处卷出来,精准地拧住他的耳朵:“吕轻侯!又在这儿掉书袋!回屋睡觉!明天还得帮我磨墨呢!”

吕秀才“哎呦哎呦”地被拽走了。

我嗤笑一声:书呆子配虎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也是绝配。

过了一会儿,佟湘玉偷偷摸摸地溜过来,塞给我一包用油纸包着的蜜饯,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展堂他……今天去买醋,路上碰到卖蜜饯的,多给了人家三文钱,说是……说是给我带的……”

我乐了,捏了颗蜜饯扔嘴里:“这就开始上交俸禄,管理账目了?”

她立刻扭捏起来:“额……额还没答应他呢!就是……就是不能让他乱花钱!”

正说着,白展堂“嗖”地从房梁上翻下来,轻盈落地,一本正经:“掌柜的!我巡夜呢!保证连只耗子都进不来!”

一看见我,他吓了一跳,差点摔个跟头。

俩人像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手忙脚乱,一个往东一个往西,眨眼就跑没影了。

我咂咂嘴里的甜味,心想:这媒说得,跟看才子佳人的折子戏似的,就是这俩主角忒不痛快。

第三天,到底还是出事了。

李大嘴上次相亲失败的豆腐姑娘她爹,那个脾气火爆的刘老汉,举着根粗大的擀面杖打上门来,脸红脖子粗地要跟李大嘴拼命。

“姓李的!你敢糟践我闺女名声!我跟你没完!”

李大嘴吓得躲在灶台后面,探出个脑袋嚎叫:“刘大叔!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郭芙蓉看热闹不嫌事大,运起“排山倒海”就往前推,本想隔开两人,没想到劲风带起地上簸箕里的面粉,扬得满天都是,白茫茫一片。

吕秀才捂着脑袋喊:“子曾经曰过,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话音未落,就被刘老汉胡乱挥舞的擀面杖敲了个正着,起个大包。

白展堂瞅准机会,施展葵花点穴手,一下点住了刘老汉。

佟湘玉赶紧上前赔着笑脸说好话,又塞了点碎银子。

我蹲在柜台旁边的条凳上,优哉游哉地磕着瓜子,看这场免费的全武行。

祝无双悄悄拽了拽我的袖口,脸羞得通红,声如细丝:“王婆婆,其实……其实我……我觉得燕小六……人挺实在的。”

我一口瓜子仁差点卡在喉咙里,瞪大了眼:“啥?你喜欢那个缺心眼?动不动就‘帮我照顾好我七舅姥爷’那个?”

无双低着头,手指绞着衣带,声音更小了:“他……他是有点莽撞,可是……心眼不坏,人也实在……”

我瞅了瞅远处正拿着官刀对空气比划、嘴里念念有词的燕小六,再看看身边温柔似水、贤惠能干的无双——这他妈的什么孽缘,月老怕是喝醉了酒乱牵的红线。

这边混乱还没完全平息,那边赛貂蝉又阴魂不散地来了,这次还带了个脑满肠肥、穿着绸缎褂子的胖员外。

“佟掌柜!给你道喜来了!”赛貂蝉声音尖利,“这位是城南的贾员外,想娶房妾室,瞧上你家这能打能闹的郭芙蓉了!说是……有活力!”

郭芙蓉一听,柳眉倒竖,二话不说,一招“排山倒海”就推了过去:“做你的春秋大梦!”

那贾员外像个肉球似的被直接拍出了大门,在地上滚了好几滚。

赛貂蝉气得脸色铁青,冷笑连连:“给脸不要脸!咱们走着瞧!”

佟湘玉双手叉腰,一口地道的陕西骂街脱口而出,字正腔圆,连绵不绝。

我蹲在门槛上,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幕,心想:这地方比他娘的窑子还乱乎。

媒婆?我瞧我更像是个驯兽的。

突然有点怀念起官媒堂那按部就班的清静日子了,至少那儿没人能把相亲搞成擂台全武行。

莫小贝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扯了扯我的衣角,神秘兮兮地问:“王婆婆,您看……能给我也说个媒不?”

我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脑崩儿:“毛还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就想嫁人了?”

她捂着额头,撅起嘴:“我们白马书院邱小冬他爹,都给他相看好媳妇了!”

我被她逗乐了:“那你找个比他更会念书的,天天对着念经,看谁先烦死谁。”

她“咯咯”笑着跑开了:“我告诉嫂子去,说你教坏我!”

傍晚,白展堂鬼鬼祟祟地蹭到我屋门口,探头探脑:“王婆婆,那个……今晚……屋顶……还去不?”

我故意装傻:“去啥?大冷天的上去喝西北风?”

他搓着手,陪着笑:“就……就是……和掌柜的……那事儿……”

我抬脚作势要踹他:“自个儿琢磨去!屁大点事磨磨唧唧三天了!是爷们儿就痛快点!”

说完“砰”地关上门,只听他在门外唉声叹气了半天,才拖着步子走了。

怂包蛋一个,当年名震江湖的盗圣,混成这德行。

半夜睡不着,我溜达出来透口气。

一抬头,却见屋顶上真坐着两个人影——正是佟湘玉和白展堂。

这次没坐两边,而是并排坐着,中间只隔着一拳的距离。

月光如水银泻地,清清冷冷地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模糊而安静的轮廓。

我缩回阴影里,嚼了根草茎,心里暗骂:俩棒槌,并一块儿都凑不出个囫囵胆儿。

第四天,我决定快刀斩乱麻,宣布:同福客栈首届说媒大会,现在开始!

院子里摆开阵势。

李大嘴不知从哪儿摘来一堆野花,插得满头都是,扮作风流才子。

邢捕头借了身勉强算得上体面的官服,绷得紧紧的。

燕小六把腰刀擦了又擦,刀鞘锃亮。

连赛貂蝉竟也不请自来,带着一群花枝招展、香气扑鼻的姑娘,摆明了是来砸场子的。

佟湘玉紧张得不停拽衣角,白展堂给她端茶,手抖得泼出去半杯。

我用力一拍板凳,代替锣响:“都静一静!一个个来!报家底!说要求!”

李大嘴第一个喊:“我!李秀莲!我姑父是知县!我要找个漂亮的!会武功的!”

郭芙蓉立刻嗤笑打断:“得了吧你!还知县呢,你七舅姥爷家的三表姑的二闺女都不认你这门亲!”

吕秀才在一旁摇头晃脑吟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话没说完,被不知何时混进来的豆腐刘老汉扔过来一个臭鸡蛋:“赔我闺女名誉!不然我天天来!”

场面眼看又要失控。

正乱得不可开交,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一个穿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大步冲了进来,高举令牌,声音冷厉:“查案!闲杂人等避让!”

白展堂的脸“唰”地一下变得蜡黄,下意识地就往佟湘玉身后缩。

那锦衣卫眼尖,立刻锁定了他,厉声喝道:“白展堂!盗圣白玉汤!果然藏匿于此!还不束手就擒!”

说着就扑过来拿人。

白展堂本能地施展轻功一闪,身法灵动,却撞翻了李大嘴精心准备的相亲席位,杯盘碗盏摔了一地。

刘老汉以为这是来帮李大嘴的,抡起擀面杖就朝着锦衣卫挥去。

燕小六“噌”地拔出腰刀,习惯性地要喊口号,被邢捕头死死捂住嘴。

赛貂蝉带来的那群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四散逃窜。

就在这一片鸡飞狗跳之中,佟湘玉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一个箭步挡在了白展堂身前,张开双臂,虽然声音发颤,却异常清晰:“他不是贼!他……他有免罪金牌!朝廷发的!”

那锦衣卫冷笑一声,语气讥讽:“金牌?哼,经查证,乃是伪造!白展堂,你罪加一等!”

白展堂闻言,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我冷眼瞅着那锦衣卫的腰牌和举止,越看越不对劲——娘的,那腰牌上的漆色都不够鲜亮,绣春刀的制式也略有差异。

在他再次扑向白展堂的瞬间,我猛地起身,一脚精准地踹在他腿弯处,力道十足:“假货!哪儿来的江湖骗子,敢冒充朝廷命官!”

那假锦衣卫惨叫一声,跪倒在地,露出了破绽。

几乎同时,真正的几名锦衣卫冲了进来,迅速将此人按倒在地,领头那人对着我们一抱拳:“诸位受惊了!此乃江洋大盗,专事冒充官差行骗,多谢这位婆婆出手相助!”

真相大白,这假锦衣卫竟是赛貂蝉花钱雇来,专门捣乱拆台的。

赛貂蝉当场哭嚎着被真锦衣卫拖走,下场可想而知。

佟湘玉惊魂未定地扶起瘫软的白展堂,俩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我清了清嗓子,环视一圈狼藉的院子:“咋样?还用老子再给你们说媒不?”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和七嘴八舌的议论。

邢捕头拍着胸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随份子!我老邢出十文!……不,十五文!”

燕小六也跟着喊:“我出二十文!帮我照顾好……”

话没说完又被邢捕头捂住嘴。

李大嘴抹着脸上的面粉和冷汗,嘟囔着:“吓死我了,还以为真要进去吃牢饭了……”

当晚,客栈总算彻底消停下来,弥漫着一种疲惫又带着点温馨的安宁。

佟湘玉和白展堂并排坐在屋顶上,肩膀挨着肩膀,望着星空,低声说着话,再也没有那碍事的一拳距离。

李大嘴喝得醉醺醺的,靠在井边,抱着空酒坛子,反复哼唱着跑了调的“蕙兰啊我的蕙兰”。

祝无双就着灯笼的光,安静地给燕小六缝补官服上不知何时刮破的口子,燕小六蹲在旁边,挠着头,脸红得像猴屁股,时不时傻笑一下。

郭芙蓉和吕秀才挤在一条窄窄的长板凳上,仰头看着月亮,郭芙蓉的头靠在吕秀才并不宽阔的肩膀上。

莫小贝早就熬不住了,趴在桌子上睡得直流哈喇子,手里还攥着半根没吃完的糖葫芦。

我悄悄收拾好包袱,打算趁着夜色溜走。

这地方,再多待几天,我怕折寿。

佟湘玉眼尖,跑过来塞给我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里面除了约定的银两,似乎还多了些:“王婆婆,这次多亏了您,额们……额们也不知道咋谢您……”

我摆摆手,把包袱甩到肩上:“成了就成,废话少说。媒人礼金老子可不客气。”

白展堂也走过来,对着我深深鞠了一躬,神色郑重:“王婆婆,大恩不言谢。”

我嗤笑一声,摆摆手:“谢个屁,老子是挣辛苦钱的,又不是开善堂的。”

踏出同福客栈那高高的门槛,夜风一吹,带着七侠镇特有的复杂气味。

我忍不住回头又瞅了一眼。

灯笼昏黄的光晕下,那帮让人哭笑不得的冤家,还在吵吵嚷嚷,说着、笑着、闹着,光影在他们身上跳跃,像一幅活了的、有点褪色却热气腾腾的年画。

江湖?去他妈的江湖。

我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紧了紧包袱,晃晃悠悠地迈开步子,瘦小的身影很快便融进了沉沉的夜色里。

这媒说得,真他娘的折寿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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