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天君只觉自己的神魂都在颤栗。
那轮清月，仿似代表着某种至高的法则，不讲道理，却又理所应当。
即便强如他这般，曾触摸过天道门槛的存在，在那轮明月之下，也生出一种蝼蚁仰望天穹的渺小之感。
他第一次，对自己这位新认的“先生”，其背后真正的来历，产生了无法遏制的敬畏与猜测。
鼎内，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玄黄母气剧烈翻涌，好比混沌初开。
那柄融入了“唯我”之意的道剑，早已被碾碎，化作最纯粹的杀伐与毁灭本源。
那枚祖龙逆鳞，亦被熔炼，化作最霸道的龙族气运。
柳神的神魂在其中哀嚎，被一次次撕裂，又一次次被建木之心与圣柳残骸的生机强行重组。
生与死，毁灭与创造，在这里达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苏尘面无表情，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却有亿万道符文在疯狂推演，生灭。
他在创造一样，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过的东西。
终于。
嗡的一声轻鸣。
不是巨响，也不是爆炸。
好比一朵花，开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玄黄母气鼎的鼎盖，缓缓飞起。
没有宝光冲天，没有祥瑞万千。
只有一株约莫一尺来高，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黑玉色泽的树苗，从鼎中静静地飞出。
树苗的枝干，是深邃的黑，仿似能吸收世间一切光芒。
它的叶片，却是纯粹的白，好比用最上等的羊脂美玉雕琢而成，薄如蝉翼。
而在那黑色的枝干与白色的叶片之间，有一道道细微的金色脉络，在其间缓缓流淌，仿似龙形的闪电。
生机，死气，杀伐，霸道。
四种极致的力量，在这株小小的树苗之上，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完美的和谐。
“这……这是什么？”姬千雪脸上的媚笑第一次，彻底凝固了。
她从那株小树苗上，感受到了一种让她这位九幽魔主都为之心悸的，源自生命层次的威压。
苏尘没有回答。
他伸手，托住了那株小树苗。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做了一件让玉清天君道心都差点再次崩裂的事情。
他一步踏出，直接来到了那道巨大无比，还在不断溢出魔气的虚空之痕。
他将那株小树苗，轻轻地，种了下去。
就种在了那道裂痕的正中央。
下一刻。
整个瑶池废墟，都静止了。
那道狰狞的虚空之痕，仿佛遇到了世间最美味的补品。
它不再溢出魔气，反而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之前弥漫在整个废墟中的无尽魔念与死气，疯狂地倒卷而回。
所有的能量，都灌注进了那株小小的树苗之中。
树苗的根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扎根于虚无，将那道足以毁灭三界的伤痕，当做了自己的土壤。
它的枝干开始拔高，叶片变得更加莹润。
那些金色的脉络，也变得愈发璀璨。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
那道困扰了观音万年，让瑶池沦为魔土的虚空之痕，就这么被那株小树苗，给……吃干抹净了。
天空恢复了清明。
阳光，第一次，洒在了这片破败了万古的土地上。
“咕咚。”
玉清天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看着苏尘的背影，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疯子？
神人？
或许，两者皆是。
苏尘没有理会身后的震撼。
他走到那株已经长到一人多高的，姑且称之为“神柳”的树前。
他伸出手，从上面轻轻摘下了一片白色的，带着金色脉络的叶子。
然后他走回那个早已看呆了的龙女敖璃面前。
他将叶子，递给了她。
“你的龙鳞，我用了。”
“这个，还你。”
敖璃下意识地接过那片叶子。
叶子入手温润，一股比她之前那枚祖龙逆鳞精纯了何止千倍的龙族本源之力，混杂着一股她无法理解的，更高层次的生命神韵，涌入她的体内。
她只觉自己的龙族血脉，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瞬间沸腾，瓶颈寸寸碎裂。
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瞬间被狂喜与无法置信所填满。
这哪里是还，这分明是再造之恩！
苏尘做完这一切，再次看向那株神柳。
只见其中一根最粗壮的枝干，忽然光华流转，缓缓化作了一个人形。
依旧是那身华美的宫装，依旧是那张绝美的脸。
但这一次，她的脸上，不再是死寂与苍白。
她的肌肤温润如玉，隐隐有宝光流转。
她的眼眸，不再空洞，仿似两汪融入了星辰的清泉，深邃而又灵动。
她身上所有的死气与怨念，都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然于物外，与那株神柳同根同源的，纯粹的生命气息。
她已不再是那个守墓的人偶。
而是这株新生的神柳之灵。
是真正的，柳神。
她看着苏尘，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震撼，有迷茫，有感激，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孺慕与依恋。
她知道，是眼前这个男人，将她从万古的沉沦与痛苦中，彻底解救了出来。
更是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给了她一场天大的造化。
她缓缓地，走下那片曾经是她囚笼的浮岛。
她没有走向苏尘。
而是径直走到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摇摇欲坠，面无人色的云曦月面前。
云曦月看着这个朝自己走来的，脱胎换骨的女人，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这个因为自己，而承受了万古孤寂的女人。
这个被自己丈夫，用瑶池气运换来一线生机的女人。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柳神没有说任何话。
没有质问，没有原谅，也没有感谢。
她只是在云曦月面前三步之外，停下。
然后，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宫装，对着云曦月，缓缓地，郑重地，双膝跪了下去。
她深深地，叩首。
抬起头时，那双清泉般的眼眸，无比澄澈，无比认真。
“姐姐。”
她开口，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
“从今日起，世上再无瑶池守墓人。”
“只有，柳青儿。”
“青儿这条命，是少主给的。”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那个平静如常的青衣青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崇敬与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