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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亚之息”行星,赤道附近,巨大的“新生裂谷”边缘。

灼热的风卷起地面的黑色尘埃,打着旋儿掠过临时搭建的勘探营地。空气稀薄而灼热,带着浓重的硫磺和金属氧化物燃烧后的刺鼻气味。几座半埋入地下的充气穹顶实验室和居住舱构成了营地的核心,外围是能量护盾发生器嗡嗡作响形成的淡蓝色光幕,顽强地抵御着恶劣的环境和残余的辐射。

陈锋站在裂谷边缘临时加固的合金观察平台上,戴着厚重的环境头盔,面罩下的眉头紧紧锁着。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裂谷两侧的岩壁焦黑扭曲,如同被巨神之手撕裂后又投入熔炉焚烧。然而,就在这地狱般的景象中,奇迹正在上演。

裂谷深处,那片银白色的光芒如同流淌的地下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它所触及之处,焦黑的岩壁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颜色迅速变浅、剥落,露出下方深色的、结构稳定的基岩。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银色“根须”网络最为密集的区域,一层极其细密、闪烁着温润银辉的苔藓状物质正快速生长、铺展。它们覆盖了岩石,甚至开始向裂谷之外贫瘠的焦土蔓延。空气中那股刺鼻的焦糊味,正被一种雨后泥土般的清新湿润气息所取代。

“报告,代理舰长!”通讯器里传来地面勘探队队长激动到发颤的声音,“‘银苔’样本初步分析完成!难以置信!它具有超强的重金属离子吸附、转化和惰化能力!土壤毒性指标在它覆盖区域正呈指数级下降!水分保有率提升百分之四百!而且……而且它似乎能微弱地调节局部大气成分,增加氧气含量!我们……我们可能找到了净化整个星球表面的钥匙!”

陈锋的目光死死盯着裂谷深处那片不断扩张的银绿区域。就在刚才,一点格外明亮的翠绿光芒在那片银苔覆盖的斜坡上闪烁了一下,随即隐没。是幻觉?还是……

“源核,”陈锋沉声问道,“确认‘盖亚之种’新芽与行星表面新生绿点的能量关联!”

“能量……波动……同源……确认……”源核的回应带着一种近乎“赞叹”的起伏,“新生……绿点……为……‘盖亚之种’……生命……辐射……与……‘星穹之灵’……秩序……复苏……能量……共同……催化……之……产物……可视为……新芽……意志……在……行星……尺度……的……延伸……与……具现……”

陈锋的心猛地沉了一下。希望,如此直观地呈现在眼前。但另一个声音,如同毒蛇般悄然钻进他的脑海——这力量,太强大了,也太未知了。它属于那个新芽,一个非人、甚至非传统生命形态的存在。人类,真的能掌控它吗?或者说,它,真的愿意被掌控吗?

疑虑如同冰冷的藤蔓,在劫后余生的温暖中悄然滋生。

此时,“星火号”生态实验室A区。

这里的气氛与行星表面的激动截然不同,笼罩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和压抑的兴奋。巨大的主保存舱被安置在实验室核心的无菌隔离区内,柔和的光线打在它流线型的金属外壳上。舱内,那点翠绿的光芒如同呼吸般稳定脉动,核心的图谱碎片散发着微光。

隔离区外,聚集着“星火号”幸存者中几乎所有的顶尖生物学家、基因工程师和部分负责安全的高级军官。李瑾也在其中,她紧抿着嘴唇,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如同护崽的母兽,片刻不离地锁定着保存舱。

“数据不会说谎!”首席生物学家张澜博士,一位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老者,指着悬浮在空中的全息投影。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流瀑布般滚动,核心是“盖亚之种”新芽那令人咋舌的生命能量图谱和与“盖亚之息”行星表面生态剧变的实时关联模型。“它的生命辐射强度是彭夕将军最初培育胚胎的十七倍!它正在主动改造行星环境!这种力量,这种……意志!如果我们能解析它,哪怕只是理解其生命图谱运作的一小部分机制,我们就能加速行星改造进程数十年!甚至……可能找到对抗类似‘诅咒之种’污染的根本性武器!”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科学狂人特有的、对终极奥秘的狂热渴求。

“张博士,我理解你的科学热忱。”安全主管赵刚少校,一位面容刚毅、眼神如鹰隼的军人,声音低沉地打断他,手指敲了敲桌面,“但你也别忘了这是什么!它不是实验品!它是彭夕将军用生命换来的火种!是‘盖亚之种’!是承载着我们文明未来的唯一希望!任何侵入性研究,哪怕只是提取微量组织样本,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测的风险!我们承担不起失去它的代价!”

“风险?难道坐视这种力量在我们眼前,却不去理解、不去利用,就不是最大的风险吗?”张澜博士激动地反驳,花白的头发微微颤抖,“‘诅咒之种’只是沉寂!不是毁灭!这片星域潜藏着多少未知的威胁?我们需要力量!需要更快地强大起来!谨慎是必要的,但固步自封就是自取灭亡!我们有最先进的非侵入式扫描和微创取样技术!只需要……”

“只需要打开一个针尖大小的口子?然后呢?”李瑾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不高,却像冰锥般刺穿了争论的喧嚣。她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张澜博士和一众支持研究的科学家,脸色苍白得吓人,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

“它是彭夕生命的延续!”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寂静的实验室里,“你们看到的,是数据,是能量,是改造行星的‘奇迹’!我看到的,是她最后看着我的眼神!是她燃烧自己时留下的温度!是这块图谱碎片里,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对这个孩子的期望!”她的手指猛地指向保存舱内那块微小的碎片,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解剖它?研究它?把它当成武器或者工具来开发?”李瑾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刃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眼中闪烁着探究光芒的科学家,“你们和那些只想榨取‘盖亚之种’力量的‘摇篮’叛徒,有什么区别?!我们刚刚用牺牲证明了守护的意义,现在就要亲手把它践踏吗?!”

死寂。

张澜博士张了张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在赵刚少校严厉的目光和李瑾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悲愤注视下,颓然地低下头。实验室里只剩下保存舱内那稳定搏动的翠绿光芒,以及窗外“盖亚之息”行星上,那正顽强扩张的银绿交织的生命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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