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之上，死寂无声。
叶真站在原地，如同一尊石雕。
左边，是赵灵儿梨花带雨，写满哀求与卑微的脸。
右边，是夜灵溪决然远去，充满了无尽委屈与伤心的背影。
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撕成了两半，一半在滴血，一半在抽痛。
追，还是不追？
这是一个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他欠赵灵儿的，是一条命，是一份需要用一生去偿还的恩情。
可他欠夜灵溪的，又何尝不是一片真心？这个为了他，敢当众对母亲表白，敢与元婴真君对峙的女孩，她的情意，同样炙热，同样沉重。
赵灵儿拉着他衣袖的手，冰凉、柔软，却在微微颤抖。
她害怕，怕叶真这一追，就再也不会回头。
“叶真……”
赵灵儿的声音带着哭腔，轻若蚊蚋。
叶真却缓缓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将她的手从自己衣袖上拿开。
“灵儿，等我回来。”
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力量。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脚下青光乍现，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夜灵溪消失的方向，疾追而去！
赵灵儿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道毫不犹豫消失的背影，手心中，还残留着他衣袖的余温。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她的视线。
可这一次，她却没有哭出声。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海风吹拂着她单薄的身影，清冷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旁人看不懂的凄然笑意。
……
灵玄岛，后山，竹林。
此地是灵玄岛的禁地之一，遍植着一种名为“听风竹”的二阶灵植，风吹竹叶，会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声，能静心凝神，也能乱人心魄。
竹林深处，一道鹅黄色的身影蹲在地上，纤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夜灵溪将头深深埋在膝盖里，压抑的哭声，在竹林中回荡，比那风声还要悲伤。
她虽是金丹真人，但心性上，终究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女。
她想不通。
她真的想不通。
为什么？
为什么她付出了所有，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她不怪赵灵儿，她只是……委屈。
委屈得心脏一阵阵抽痛。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她的身后。
夜灵溪身体一僵，却没有抬头，只是哭得更凶了。
“你来干什么？！”
她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哭腔，“你去看你的灵儿妹妹啊！她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我算什么？”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
下一刻，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轻轻地，却不容抗拒地将她从背后拥入了怀中。
“别哭了。”
叶真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辩白。
他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胸襟。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让她肆无忌惮发泄的怀抱。
夜灵溪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却发现那双臂膀如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她索性放弃了，双手死死攥住叶真胸前的衣襟，将所有的委屈、不甘、心痛，都化作了嚎啕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竹林中的风声渐歇，夜灵溪的哭声也渐渐变成了低低的抽泣。
叶真这才缓缓松开她，让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
他看着她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她那张沾满泪痕，却依旧动人心魄的脸，一字一句地开口。
“灵溪。”
“黑风谷那次，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
他的目光，坦诚得不带一丝杂质，“我当时神魂溃散，命悬一线，意识浑浑噩噩。醒来之后，只以为是自己命大。”
“直到刚才你点破，我才知道……我欠了她一条命。”
“这份恩情，重如泰山，我没法不认，也没法不还。”
夜灵溪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愧疚，看到了坦诚，却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欺骗。
是啊，叶真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他若真是那种心安理得享受着一切的薄情寡义之辈，自己又怎么可能为他倾心？
可道理是道理，情感是情感。
“那……那我呢？”
夜灵溪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妖王遗迹里，我……我难道就不是……”
她的话没说完，叶真却猛地伸出手指，轻轻按在了她的唇上。
“嘘。”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和灵儿，都是我叶真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这份情，我认。”
“那份恩，我也认。”
“我叶真此生，道心可碎，誓言不移。我不会辜负她，也绝不会辜负你！”
“你们任何一个，我都不会放手！”
这番话，说得霸道，甚至有些不讲道理。
可听在夜灵溪的耳中，却像是一道暖流，瞬间涌遍了四肢百骸，将她心中那最后一丝冰冷的委屈，也彻底融化。
她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唯一的名分。
她要的，只是他心中有她，只是他的一份担当，一份承诺。
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涌出。
但这一次，却是释然的泪水。
她抬起粉拳，不轻不重地捶打在叶真的胸口，带着哭腔嗔道：“你这个混蛋……你是个大混蛋！”
叶真不闪不避，任由她捶打着，只是将她再次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是，我是混蛋。”
“走吧，我们回去。”
“有些事，我们三个人，必须当面说清楚。”
……
当叶真牵着眼眶依旧红肿的夜灵溪，重新回到白玉广场时，赵灵儿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
她仿佛从未动过，只是那张清冷的脸上，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苍白与不安。
看到两人携手而来，赵灵儿的身体微不可查地一僵，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眸，不敢去看他们。
叶真拉着夜灵溪，走到了赵灵儿面前。
广场上，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叶真没有说话。
他只是松开夜灵溪的手，然后，在两个女孩错愕的目光中，将夜灵溪那只还有些冰凉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赵灵儿的手上。
两只同样柔若无骨的小手，触碰在一起。
一个冰凉。
一个温润。
两人都是身体一颤，像是触电一般，想要缩回，却被叶真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们的手按在了一起。
“从今天起，你们是姐妹。”
叶真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也仿佛在对这方天地宣告。
“我不管你们以前如何，也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我只知道，我们三个人，都是灵隐门的一份子！”
“未来的修仙路，道途漫长，凶险万分，我们谁也无法独自前行。我们需要彼此信任，彼此扶持，而不是内耗，不是猜忌！”
他看着赵灵儿，目光中充满了歉疚与心疼。
“灵儿，你的付出，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此生不忘。”
他又看向夜灵溪，眼神温柔而坚定。
“灵溪，你的情意，我感受得到，也绝不辜负。”
赵灵儿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属于另一个女子的温度，听着叶真这番话，眼眶再次湿润。
她抬起头，看向夜灵溪，那张绝美的脸上，写满了真诚与一丝哀求。
“灵溪姐姐……我……我从未想过与你争什么。”
她的声音轻柔，却字字恳切，“我只是……只是想能默默地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一步步变强，就……就心满意足了。”
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让夜灵溪心头猛地一软。
她看着眼前这个清冷如月，却爱得如此卑微，如此深沉的女子，心中所有的芥蒂，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她反手，轻轻握住了赵灵儿冰凉的小手。
“以后……叫我姐姐吧。”
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没有过于矫情的剖白。
一句“姐姐”，已胜过千言万语。
一场足以让任何宗门分崩离析的情感风暴，在叶真的强势介入和两个女子的相互理解下，终于化为无形。
叶真看着眼前这副画面，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想要真正平衡这份沉甸甸的情感，需要他付出更多的心力与担当。
但他愿意。
他伸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枚李青璇留下的，通体漆黑的令牌。
令牌入手冰凉，上面一个古朴的“青”字，似乎蕴含着某种威压。
“我们的目标，从来不是这座小小的黑木城。”
叶真的目光，越过两个女孩，投向了波澜壮阔的无尽之海，眼神中，燃烧着熊熊的野心与战意。
“升龙大比，要开始了。”
“这是我们灵隐门的机会，也是我向那个女人证明自己的机会！”
“从今天起，灵隐门，全力备战！”
夜灵溪和赵灵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全新的，名为“战意”的光芒。
过去的情感纠葛，仿佛都已成为过眼云烟。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共同的，需要她们并肩作战的，更加宏伟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