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玄一口气把这潭浑水给他挖了个底儿掉，说到最后，嗓子干得快要冒烟。
他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就是一通猛灌，喉结滚动，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随即，他抬起头，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杨凡。
“杨兄弟，”他声音沙哑，却字字千钧。
“现在，这京城的水有多深，这龙潭虎穴有多凶险，你心里该有数了吧？”
他身子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地问：
“依你之见，这盘死棋，怎么破？”
这是考校，也是最后的试探。
他倒要看看，眼前这个在万军丛中杀得七进七出，被誉为军神的男人，到底是龙是虫！
然而，杨凡的反应，却让他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只见杨凡听完，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拿起筷子，慢悠悠地夹了片酱牛肉塞进嘴里，细嚼慢咽。
“殿下，您这不是为难我嘛。”杨凡咂了咂嘴，半开玩笑地说道。
“这局势都乱成一锅粥了，说实话，我听完，脑袋嗡嗡的，已经彻底麻了，我一个边关大头兵，哪懂你们这些神仙打架的弯弯绕绕啊？”
“哈哈哈哈！”
李成玄看着他这副滚刀肉的样子，不怒反笑，笑声洪亮又爽朗。
“杨兄，过谦了，能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这等本事，区区朝堂博弈，还能难住你？”
笑声，戛然而止。
李成玄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前所未有的严肃与认真。
“杨兄！”
“我知道你心怀天下！”
“而我，也早就受够了这乌烟瘴气的朝堂，和我那个高高在上，对万民疾苦视而不见的父皇！”
“你我联手如何？！”
话音未落，他猛地向前探身！
“你我联手先斩内贼，再清外患，把这朝堂内外的奸佞小人，魑魅魍魉，通通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
“然后一同去开创一个海晏河清，四方来朝，让天下百姓都能吃饱穿暖的……新时代！”
这番话，在杨凡脑海中轰然引爆！
这已经不是邀请了！
这是赤裸裸的谋反宣言！
杨凡整个人都懵了，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狂热，状若疯魔的太子，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哥们疯了？
他想干嘛？造反？！
他竟然想拉着老子，一起把他爹从龙椅上踹下来？！
这可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为了那把破椅子，父子相残，兄弟阋墙，史书上，这种破事还少吗？
可现在这位大齐太子，未来的皇帝，竟然就这么把刀柄递到了自己一个外人手上，把他的野心和脑袋，一起押上了赌桌！
他到底是真疯了，还是对自己有种谜一般的自信？
似乎是察觉到了杨凡眼神里的震惊和警惕，李成玄脸上的狂热渐渐褪去，化为一声充满了无尽疲惫与无奈的长叹。
“杨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的声音变得无比苦涩。
“造反，这个千夫所指，万世唾骂的罪名，你以为我想背吗？”
他痛苦地摇了摇头，双拳紧握，指节发白。
“可是，我还有的选吗？！”
“我那位父皇，他脑子里除了炼丹修道，长生不老，还有个屁？这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在他眼里，怕是还不如一颗狗屁丹药！”
“再看看这朝堂，刘瑾那条阉狗，仗着东厂，都快成第二个皇帝了，闫松那帮外戚，则把持着六部，结党营私，跟刘瑾斗得你死我活，这天下都快被他们掀翻了！”
“你看看外面，这可是天子脚下，尚且饿殍遍地，民不聊生，那京城之外，又该是何等的人间地狱？！”
李成玄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杨兄，再这么下去，不出十年，不……五年都用不了，我大齐数百年基业，就要彻底完蛋了！”
他猛地转回头，目光如刀，再次刺向杨凡。
“你在玉门关，孤军奋战，缺粮少饷，你真以为只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利？”
他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我告诉你，那根本就是刘瑾和闫松那两派人，在朝堂上互相使绊子，他们巴不得你打败仗，巴不得边关糜烂！”
“他们根本不在乎这江山会不会丢，更不在乎边关几百万军民的死活！”
“在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为了利益，他们甚至敢通敌卖国！”
说到最后四个字，李成玄噌地一下，猛然站起！
“我李成玄，身为大齐太子，宁可粉身碎骨，背上这万世骂名！”
“也绝不愿看到我李家的江山，最终落入这帮猪狗不如的奸贼手中！！”
说完这番话，李成玄气息粗重地，缓缓坐下。
“杨兄。”
“现在，我再问你一次。”
“你愿不愿意与我一同拨乱反正，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这一次，杨凡没有再装傻。
他从李成玄的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东西。
那是对这个腐朽世道的滔天愤怒，是对黎民百姓的彻骨怜悯，更是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的决绝！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同类。
“好。”
他看着李成玄，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个字，重如泰山。
李成玄的脸上，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
“杨兄……你……”
他刚想说什么，杨凡却手打断了他，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答应你，可以。”
“但，我有一个条件。”
李成玄立刻正襟危坐。
“杨兄想要什么，尽管说！”
不怕他提条件，就怕他不答应。
杨凡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道，“我可以帮你清君侧，扫奸佞，甚至，可以帮你坐上那把椅子。”
“但是，你要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记住你今天立下的誓言，必须让天下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吃饱穿暖！”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充满了尸山血海的杀伐之气。
“如果，将来有一天。”
“你忘了。”
“或者，你变成了和刘瑾、闫松一样的人。”
“甚至变成了和你父皇一样的人。”
说到这里，他缓缓伸出右手，四指并拢如刀，在自己的脖颈上轻轻地划了一下。
他动作很轻，却带着让人胆寒的煞气。
“那我杨凡，会亲手取你的脑袋。”
“不管那时候，你是不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