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坡。
山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沙尘。
那名斥候还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边关又打起来了！”
这个消息，狠狠砸进了杨凡的心里。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什么军国大事，不是什么建功立业。
而是，百姓！
又打仗了！
一旦开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受苦的永远是那些最底层的老百姓！
一股无名火，从杨凡的心底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他攥紧拳头，骨节捏得发白。
必须去！
立刻就去玉门关！
凭他手里的神箭营，凭他对胡人战法的了解，一定能帮上大忙！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硬生生地掐断了！
不行！
不能就这么走！
一个关键人物，瞬间闪过他的脑海——
太子，李承玄！
杨凡的眼睛微微眯起，大脑飞速运转。
他忽然想起，李承玄这个人，可不仅仅是太子这么简单。
他身上，还有一个更要命的标签！
那就是大齐皇室里最会打仗的皇子，没有之一！
这才是他当初能从那么多兄弟里杀出来，坐上太子宝座的金字招牌，是他的核心竞争力！
他可不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皇子。
他的军功，是实打实在战场上用命拼出来的！
现在，边关告急……
而李承玄这个最能打的，却因为一个谋反的罪名，被关在天牢里！
这合理吗？
这太不合理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劈开了杨凡的思路！
嘉靖帝！
那个多疑的老皇帝！
他会不会……
借刀杀人！
对，一定是这样！
把李承玄从天牢里放出来，给他一支兵马，然后，一脚踢到玉门关，让他去跟几十万胡人硬碰硬！
这招太毒了！
赢了，你李承玄声望更高，我这个当爹的就更忌惮你，回来照样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输了，或者干脆死在战场上，那就更好了，连谋反的罪名都省了，直接就为国捐躯，死得干干净净，还能落个好名声！
好一招釜底抽薪！
好一个一石二鸟！
想明白这一点，杨凡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去玉门关？
不。
不去了。
现在去了，就是一头扎进别人布好的局里，当一颗没脑子的棋子！
他要——
等！
等李承玄！
等那个老皇帝，出完他手里的牌！
他要等的，是一个能把整个棋盘彻底掀翻的机会！
……
皇宫，静心殿外。
刘瑾站在殿外，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边关打起来了！
胡人打过来了！
哈哈哈哈！
老天爷都在帮他！
李承玄下狱之后，他不止一次地在嘉靖帝耳边吹风，想让陛下一道旨意，把那个心腹大患彻底了结掉。
可陛下呢？
总说要再想想，再看看。
毕竟是亲儿子，终究是有点舍不得。
虎毒尚不食子嘛！
刘瑾都快愁死了！
可现在，机会来了！
一个完美的，让他死都挑不出毛病的，弄死李承玄的机会，就这么从天上掉下来了！
这叫什么？
这叫阳谋！
是能堂堂正正摆在台面上，让你连拒绝都找不到理由的借刀杀人！
“呵呵……呵呵呵……”
刘瑾想到得意处，忍不住发出一阵笑声，听得旁边的小太监毛骨悚然。
他猛地收住笑，深吸一口气，仔仔细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然后，他要亲手，将这把最锋利的刀，递到陛下的手上！
第二天。
天色，刚蒙蒙亮。
皇宫，静心殿。
刘瑾躬着身子，迈着小碎步，几乎是无声无息地飘了进来。
他的脸上，挂着一副恰到好处的、为国为君的忧虑。
“陛下……”
他跪在地上，声音压得极低。
蒲团之上。
嘉靖帝双目紧闭，呼吸悠长。
对于殿外那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边关战事，他似乎……
丝毫不关心。
什么胡人大军，什么玉门关告急……
在他看来，那不过是凡尘俗世的几只蚂蚁在打架罢了，哪里有他修仙问道，追求长生来得重要？
刘瑾看着皇帝这副超然物外的模样，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但脸上却愈发恭敬。
“陛下，边关军情紧急，奴才斗胆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嘉靖帝眼皮都没抬一下。
“说。”
一个字，冰冷，淡漠。
刘瑾心中一喜，知道戏肉来了！
他故意顿了顿，酝酿了一下情绪，缓缓开口：
“陛下，奴才以为，这或许，是太子殿下将功赎罪的良机啊！”
轰！
太子这两个字，终于在嘉靖帝那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一丝涟漪。
他依旧没睁眼，但刘瑾能感觉到，皇帝在听！
刘瑾赶紧趁热打铁，将他准备了一夜的毒计，娓娓道来：
“陛下您想啊，太子殿下毕竟是咱们大齐皇室里，最擅长领兵打仗的皇子！”
“现在国难当头，正是用人之际！”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
“您不妨，就给他一个机会！”
“让他去玉门关，去抵御胡人！”
“他要是打赢了，击退了敌寇，那正好算是戴罪立功，陛下您宽宏大量，给了他这个机会，天下人只会称颂您的仁德！”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阴狠。
“可他要是万一战败了。”
“甚至是马革裹尸，为国捐躯了……”
刘瑾说到这里，偷偷抬眼瞄了一下皇帝的表情。
“那他也算是死得其所，没有辱没咱们皇家的威名！”
他往前膝行了两步，凑得更近了，说出了那句最关键，也最能戳中嘉靖帝心窝子的话！
“最重要的是……”
“这样一来，陛下您，就永远不会背上虎毒食子的名声了啊！！”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檀香，在不知疲倦地燃烧着，发出滋滋的轻响。
过了许久。
嘉靖帝的眼皮，终于轻轻地动了一下。
这个主意，太好了！
这老狗，真是越来越会揣摩朕的心思了！
朕为什么迟迟不杀李承玄那个逆子？
还不是怕史官在史书上，给朕狠狠地记上一笔虎毒食子的骂名？！
朕修的是无情大道，求的是千秋万代！
朕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名声！
这买卖，太划算了！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
“呵……”
嘉靖帝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他缓缓睁开了眼，望着殿外，声音淡漠。
“传朕旨意。”
“去天牢。”
“把那个逆子，给朕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