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寒意刺骨。
陈砚站在工地边缘的一块巨石上，目光冷峻地扫视着四周。
白天苏昭递来的《荒坡开发报告》还放在桌上，那是他亲手推动的舆论武器，但今晚，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昨日奠基仪式之后，一切看似顺利，可那道诡异的符号，像一根刺扎进了陈砚的心里。
张铁柱昨夜报告后，陈砚便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赵文远不会坐视自己在村里的影响力逐渐扩大，尤其是当他的计划开始触及县革委会的利益时。
于是，当天夜里，陈砚便召集了几个信得过的青年，包括张铁柱、李大勇和王二狗子，安排他们在工地周围设立夜间巡逻岗。
此刻，苏昭蹲在地上，将几根细铁丝悄悄缠绕在靠近山脚的几棵老树上，末端则系上了从村里废弃铜钟拆下的铜铃。
只要有人触碰，铃声便会响起，惊动整个营地。
“铁丝要拉紧，不能太松。”她低声叮嘱着身旁帮忙的张铁柱，“还有，这些铃铛的声音要错开一点，这样能判断出是哪个方向来的入侵者。”
张铁柱点头，心中不禁佩服这个年纪轻轻却冷静果敢的女孩。
他知道，她是陈砚最信任的人。
天还未亮，工地上已经悄然布下了第一道防线。
翌日清晨，晨雾未散，张铁柱带着几个人开始例行巡查。
他们沿着山路走了一圈，确认昨晚无人闯入。
然而，就在经过西侧一片低矮灌木林时，张铁柱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李大勇问。
张铁柱没说话，弯腰捡起一块压在枯叶下的石头。
石头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停下，否则你全家不得好死。”
纸张泛黄，墨迹斑驳，像是刚写不久又故意做旧，意图制造心理压迫。
张铁柱的脸色瞬间变了，他连忙拿着纸条跑去找陈砚。
“陈哥！你看这个！”他气喘吁吁地把纸条递过去。
陈砚接过一看，神色愈发凝重。
这不是单纯的恐吓，而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
对方不仅知道他们的名字，还掌握着他们的家庭信息。
“这纸……是从文化馆的稿纸上撕下来的。”苏昭仔细观察了一下，轻声道，“而且墨水是红蓝墨水，这种墨水只有机关单位才会使用。”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这意味着，对方的情报来源很可能是县革委会内部，甚至是赵文远本人。
“不能再被动防守了。”陈砚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要主动出击。”
就在这时，王秀兰也来了。
她听说了纸条的事，眉头紧锁：“要不我去找公社举报，就说有人蓄意破坏集体工程。”
陈砚摇了摇头：“不行。现在我们还没有确凿证据，贸然上报只会打草惊蛇。况且，赵文远在县里根基深厚，真要查起来，吃亏的还是我们。”
王秀兰咬了咬嘴唇，点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办？”
陈砚站起身，目光如炬：“继续推进项目进度，同时加强宣传，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苏昭，日报要更频繁一些，加上村民们的劳动照片，发到公社和县里每个干部手里。”
苏昭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你是想用舆论压力牵制赵文远？”
“没错。”陈砚冷笑一声，“赵文远再阴狠，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接下来的几天里，《荒坡开发》的报道迅速传遍了整个公社，甚至被送到了县革委会的办公桌上。
日报图文并茂，记录着每日工程进展、村民参与情况、以及未来收益分配方案。
每一页都洋溢着希望与干劲，仿佛这片荒坡真的正在变成一座金矿。
而与此同时，陈砚也没放松戒备。
他每天亲自带队巡逻，晚上轮流值班，还在营地周围布置了更多的铃铛陷阱。
果然，第五天夜里，山风呼啸，月光微弱。
一阵金属碰撞声打破了寂静。
铃声在夜空中骤然炸响，像是撕裂了沉寂的帷幕。
陈砚一个翻身从铺位上跃起，脚还未落地，手中的木棍已经握得死紧。
“来了！”他低喝一声。
张铁柱、李大勇等几个青年早已训练有素地提着火把冲出门，朝西侧铃声响起的方向奔去。
苏昭也迅速起身，抓起一盏油灯，站在营地中央指挥调度。
黑暗中，几道身影如惊鸟般窜出灌木丛，脚步杂乱，踩断树枝的声音清晰可闻。
火光映照下，只能看到两个穿着深色棉衣的人影，脸上蒙着黑布，身形佝偻，动作却极为敏捷。
“追！”陈砚一声令下，众人立即散开包围圈，试图合围。
然而，对方显然早有准备，翻过一处土坡后，竟熟练地绕开陷阱区，消失在林深处。
待众人赶到时，只留下一片凌乱的脚印和几根被扯断的铁丝。
陈砚蹲下身，捡起一只遗落在地上的布鞋。
鞋底还沾着湿泥，隐约能辨认出一种特殊的纹路——是供销社特制胶底的标志！
他眼神微眯，心头一沉。
这不是普通百姓能穿得起的鞋子，也不是外乡人会携带的款式。
本地人，而且身份不一般。
他站起身，将鞋子收入怀中，低声对张铁柱道：“今晚的事，别声张。”
张铁柱点头，压低嗓音：“陈哥，你是怀疑……”
“先别猜。”陈砚打断他，“明天再说。”
山风呼啸，火光摇曳，营地恢复了短暂的平静，但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压抑的杀意。
翌日清晨，陈砚早早便带着那只布鞋来到镇上的供销社。
刘会计正伏案算账，见他进来，抬头笑道：“哟，陈同志来啦？”
“刘叔早。”陈砚笑着应了一声，随手从怀里掏出那双布鞋，往柜台上一放，“您看看，这鞋底的纹路挺特别的吧？”
刘会计愣了一下，目光扫过鞋底，脸色顿时变了变。
“这是……供销社专供的胶鞋。”他干笑两声，“怎么会在你手上？”
“我也是好奇。”陈砚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这种鞋是不是很畅销？我听朋友说想买一双，可惜市面上好像不多见。”
刘会计支吾了几句，低头继续写字，手却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陈砚心中已有判断：赵文远果然已经布下了眼线，大概率就是直接操控者之一。
他没再多问，只是笑着收起鞋子：“谢谢刘叔，我回去问问朋友要不要订一双。”
说完，转身离开。
走出供销社的大门，他回头看了一眼屋内模糊的身影，嘴角微微扬起。
“看来，幕后黑手离我不远。”
当天夜里，陈砚召集了几名心腹，悄悄布置了一个局。
他在营地一角堆放了几袋用油布包裹的麻袋，故意贴上“重要文件”标签，并安排人在暗处埋伏。
果不其然，午夜时分，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潜入营地，直奔那堆“文件”。
那人穿着民工的衣服，戴着草帽，伪装得还算像模像样，可当他掀开油布，伸手探向袋子时，突然——
“抓住他！”
一声厉喝划破夜空，数道身影从四面八方扑来。
那人反应倒是快，猛地甩开袋子就想跑，却被早已守候多时的李大勇一脚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别动！”陈砚上前一步，手中木棍横在他颈边，“说吧，谁派你来的？”
那人挣扎着不开口，直到张铁柱从背后拧住他的胳膊，疼得他嗷叫一声。
“我说！我说！”他终于崩溃，“是李守仁让我来的，他说只要搞到你们藏的‘秘密’，就给我五斤粮票！”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哗然。
李守仁？
他和赵文远可是关系匪浅！
陈砚转头对张铁柱道：“把他关起来，明天你送他去派出所吧，我们就算抓到他也没办法证明他和李守仁之间的关系，只能将他送到派出所了。”
那人还想喊冤，却被张铁柱一把捂住了嘴，拖进了帐篷。
陈砚站在原地，望着那被撕开的麻袋——里面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文件，而是几本旧账本和一些废纸。
敌人已经开始慌了。
翌日清晨，营地尚未完全苏醒，一名村民急匆匆跑进村口，神色慌张。
“不好了！公社来了通知，说有人匿名举报陈砚私藏违禁物资！赵副主任亲自带队，正在往这边赶呢！”
消息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王秀兰闻言脸色一白：“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知道……”
苏昭皱眉思索片刻，猛然看向陈砚：“是你昨晚那个局暴露了？”
“不。”陈砚摇头，语气冷静，“是我故意让他们觉得，我们有东西要藏。”
他抬头望向远处蜿蜒而来的山路，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念头。
这次，赵文远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但，他也不会再被动挨打了。
此时，山脚下已传来脚步声与交谈声，为首的正是赵文远，身旁站着李守仁，一脸阴恻恻的笑容。
“陈同志，听说你这儿有些‘好东西’，咱们得好好查一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