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板，话也不能说得太绝，”他咬了咬牙，壮着胆子接了一句，“好歹咱们的人也能耗她一点本钱吧？让她开店费点劲，进货贵点，招工难些，拖她一拖，也算没白忙活一场。”
钱老板“啧”了一声，抬手又拍了他一下，这一下不重，但带着教训的意味。
“你就不能干点大的？等你慢慢磨，人家早就在外县开分店了，招牌都打出去了，你还在这抠铜板！你这是磨洋工，不是做生意！”
他原本压根没把林蔓当回事，觉得一个女人，没背景没靠山，顶多撑个三两个月就得关门。
可斗了这么久，非但没见她垮，反而越做越大，风头越来越猛。
那女人不但守住了本地市场，还把熟食摊子开到了邻镇，连带外县的饭馆都开始跟她订货。
半年不到，都把生意做到外头去了，这势头谁能拦得住？
拦得住吗？
王大柱抓了抓后脑勺，头皮发痒，脑子里一片空白，实在想不出什么狠招。
他嘴巴张了张，又闭上，最终只是低头盯着自己那双沾着泥的旧布鞋，心里直打鼓。
朱麻子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怕惊动了谁：“要不……咱们卡她原料？她不是主打卤味和酱货吗？咱们要是能让她进不到货，或者进的货贵、品相差，她生意肯定受影响……”
钱老板一听，眼皮一抬，目光如电般扫了过去，看了他一眼，语气都变了，不再是刚才那副焦躁模样，反而透出几分兴趣：“接着说。说得具体点。”
朱麻子赶紧把自己的想法讲了一遍，声音渐渐大了些：“我在县里的几个供货商那儿还有点关系，能悄悄打声招呼。比如鸭脖、鸡爪这些，都是从省城那边统一批发的。咱们只要跟中间商递个话，要么不给林蔓供，要么抬高价，或者掺点次品进去。她要是拿不到好货，味道一变，老主周肯定跑……”
钱老板听完，连连点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
“有点门道……有点门道啊。”
他转头看向王大柱，语气和缓了不少：“德财啊，你觉得咋样？这主意行不行？”
他这会儿心情不错，说话也温和了，还顺手拍了拍王大柱的肩膀，动作亲切，可那话里却带着几分试探和威压——你要是敢说不好，就是跟我对着干。
王大柱哪敢说个“不”字？
心里再不愿意也得点头。
他连忙堆起笑脸，点头哈腰：“好！真好！这主意高！高明啊！钱老板英明，朱麻子兄弟也是鬼点子多，咱们这就动手，准能把林蔓掐在半道上！”
“既然你也赞成，这事就交给你去办。”
钱老板直接拍板，语气果断，口气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他顺手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红票子，“啪”地一声甩在桌上，“拿去打点，不够再来找我。”
王大柱心里叫苦不迭，这活儿听着简单，可真办起来风险不小，万一被查出来，那就是断人生计的黑招，搞不好还得惹上官司。
可老板已经发了话，红票子都甩过来了，他就是不想干，也只能硬着头皮接。
他勉强笑了笑，伸手把钱捏在手里，那纸币都带着汗，湿漉漉的。
“是是是，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王大柱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搓着手，满脸堆笑，语气里满是讨好的意味。
他生怕对方不信，又补了一句，“您放心，这事交给我，比交给谁都稳妥！绝不会出半点岔子！”
……
第二天，王大柱坐在办公室里，眉头紧锁，额头上还沁出了一层细汗。
他正蹲在办公桌旁，弯着腰翻箱倒柜，柜门大开着，文件、票据、旧笔记本散了一地。
他一边翻，嘴里还不停地嘀咕：“怪了，我记得就放这儿的啊？昨晚明明还看过一眼……”
他直起腰，活动了下酸痛的后背，伸手挠了挠头，目光茫然地扫视着办公室。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一瞥，看见财务小张正好提着一叠文件从门口经过。
她穿着整洁的职业装，步履匆匆，似乎正赶着去什么地方。
王大柱立马精神一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提高嗓门喊道：“小张！哎，小张！你等一下！过来帮我找找东西！”
小张听见喊声，脚步顿住，转过身来。
她手里还攥着那份尚未签完的文件，眉头微蹙，显得有些为难。
她轻声解释道：“李副，这文件得马上找朱铁林主任签字，耽误不得……要不，等我送完材料，再回来帮您找？”
语气尽量柔和，生怕惹了这位副主管不高兴。
王大柱一听，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眼珠子一瞪，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哦？朱铁林的事就是大事，我的事就不算事？官大一级就能骑我头上作威作福？我在这儿翻箱倒柜找得满头大汗，你就这么推三阻四？”
小张被这突如其来的斥责呛得脸色发白，嘴唇微微颤抖，站在门口，手足无措。
她想走，又不敢走；想留下，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还不快点过来帮忙？”
王大柱冷着脸，一拍桌子，“早点干完活，你也能早点去朱铁林那儿交任务！磨磨蹭蹭，耽误的是大家的时间！”
小张实在推不过，只好叹了口气，神情无奈地走进办公室。
她把文件暂时搁在桌角，轻声问：“李副，您到底在找什么东西？我帮您一起找。”
“就是那个……”王大柱皱着眉头，挥了挥手，像是在回忆什么，“集市上那些铺子，原料从哪儿进的，得查登记册！上面有供货记录，必须马上查清楚，不能出错！”
小张点点头，没再多问。
她先去翻了靠墙的书架，一本一本地查看夹在中间的资料。
没有。
接着又打开旁边的文件柜，翻箱倒柜地找了一圈。
桌子底下、抽屉深处、甚至垃圾桶旁都看过了，还是没见踪影。
就在她打算放弃的时候，目光无意中扫过王大柱的办公桌——那本失踪的登记册，赫然正压在他油腻腻的饭盒底下！
那饭盒的盖子已经被油渍浸透，发黄发黑，而册子的边缘也沾满了油污，像是垫桌角用的破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