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准备跨上停在门口的那辆旧式自行车，打算亲自去周瑾言常提货的那个中转仓库瞧瞧情况，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她的心一下子踏实了，悬着的那口气缓缓吐出。
是那辆熟悉的蓝色大货车，没错。
很快，周瑾言的大货车就拐进了小巷，轮胎碾过石子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车子稳稳地停在作坊门口，扬起一小片尘土。
周瑾言利落地跳下车来，动作熟练，脚刚落地就顺手摘下了手套。
林蔓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等他，没催也没问，只是目光静静地落在他身上，等他自己先开口。
“承渊哥，今儿路上出啥事了吗？”
她终于轻声问了一句，声音不大，却透着一丝关切。
周瑾言已经爬上了货厢，正弯着腰，一箱一箱地往下递货。
林蔓在下面接，箱子不重，但她接得格外小心。
听到问话，他顿了顿，抬眼看了她一眼，才应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凝重：“去提货的时候，数了才发现少了一块。问了人才知道，厂里压根没把那部分装。”
说着，他眉头微微皱起，手掌在箱角上停了停，像是在回忆什么。
阳光照在他脸上，能清楚看到那道新添的倦意。
他补充了一句：“说是临时通知，仓管说库存调拨有变，那一车的货只装了七成。具体啥原因，他们也不清楚。”
“他们说，最近虫子闹得厉害，好几株药材长得不行，干脆就没打包送。”
林蔓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胸口有些发闷。
这话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毕竟天气湿热，虫害频发，的确会影响药材的生长质量。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仿佛这理由太过轻巧，像是随便找的借口。
她皱了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思绪飞快地转了起来。
“质量不过关的我当然不要，可是……”
她抬起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迟疑，“可是药材从采收到打包，每一个环节都该有记录。他们既没提前通知，也没拍照说明情况，就这么擅自决定不发货，未免太随意了吧？”
“可他们没提前打招呼，直接就把货给扣了。”
周瑾言把话接了过去，声音沉稳，却不难听出其中压抑的不悦。
他站在货车旁，眉头微锁，目光冷了几分，“我问他们有没有采收记录和虫害照片，对方支支吾吾说漏雨，相机坏了。你说巧不巧，偏偏那天相机就坏了？”
林蔓点点头，神情也渐渐凝重起来，“对，就算真有损失，也得先跟我商量一声。这是基本的合作原则。要不是你仔细，坚持要核对清单、追问细节，咱们今天可就白白吃亏了。不仅耽误工期，还损失成本。”
周瑾言回想起刚才跟对接的人对质时对方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那人说话时眼神闪躲，语气敷衍，手里还拿着手机刷着短视频，明显没把这事儿当回事。
可翻来覆去问了几遍，对方始终坚持是“虫害严重，不得已止损”。
他查了物流单和种植日志，确实没发现明显漏洞。
但直觉告诉他，这事没那么简单。
只是眼下证据不足，抓不到把柄，可能真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就算真有问题，他也得先把事情查清楚再告诉林蔓。
毕竟她最近忙着配新药方，压力已经不小。
不把事办好，他不会让她操心。
这点小事，他还能扛得住。
“不过还好，我之前在花房种的那些草，长得挺争气，缺的量应该能补上。”
周瑾言语气轻松了些，抬手拍了拍额头的汗珠。
那批药草是他偷偷在郊区租的花房里试种的，本是为了做储备试验，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他提前加了光照和温控，又用了特制的营养液，长势比预期还好，刚好能填补这次的缺口。
林蔓轻轻皱了下眉，担忧依旧没散，“缺的量是能补上，但原则问题不能让步。得找个机会跟那边负责人谈一谈，要么把货补齐，要么把钱退回来。不然下次他们还会这么干，把我们当软柿子捏。”
“别管他们了。”
周瑾言语气干脆，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果断。
他双手插进裤兜，望着远处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这种合作方，态度不专业，做事没底线，再出一次这问题就断了。信用一旦破了，合作也就没了意义。我另给你找一家靠谱的，签长期协议，省得以后麻烦。”
他说完，搬下最后一箱药材，跳下货厢，靴子落地时发出一声闷响。
他站稳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动作利落，背影挺拔。
林蔓笑着弯了弯眼睛，眼角泛起细微的弧度，像月牙一样柔和，“行呀，又得麻烦承渊哥了。每次都是你替我挡在前面，我都快成甩手掌柜了。”
她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淡了些，迟疑着问：“你今天晚到一会儿，该不会是跟他们吵起来了？”
“嗯。”
话还没说完，周瑾言就点了点头，神色平静，仿佛那根本不值一提。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红票子，递到林蔓眼前，指尖还沾着一点搬运时留下的泥土。
“这是他们少发货，赔退的钱。本来不给，我说要走违约流程，他们才松口。”
他语气平淡，却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
林蔓一下子瞪大了眼，瞳孔里映着路灯的光，闪烁着惊讶与动容。
难怪他刚刚说得那么肯定，语气那么稳，原来是早就替她把事给解决了。
她心口一热，眼眶微酸，却强忍着没表现出来。
她赶紧把他的手轻轻推回去，“这钱你收着吧，承渊哥。是你去交涉的，辛苦费总得有。”
看见周瑾言刚要开口，她连忙抢着说：“你拿着！晚上请我吃顿大排档，钱不照样进了我嘴里？你不就是想让我安心嘛，我吃你一顿饭，心里才踏实。”
周瑾言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映着笑意，也映着信赖。
他沉默了几秒，喉结动了动，终于低声答应：“行，那你今晚有空吗？”
“啊？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