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来财听了这话，浑身舒坦。
周来财接过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耳朵却竖得老高，把陈志刚每一句话都听进了心里。
那几句奉承像暖流一样从耳朵灌进心里，熨帖极了。
他眯着眼，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胸口挺了起来，整个人仿佛瞬间拔高了几厘米。
他甚至悄悄挺了挺肚子，露出一副“你总算说出了真相”的得意神情，仿佛自己真是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商业巨擘。
他本就是靠着家里有点底子混日子，啥都不懂，投资化妆品全靠爹妈掏钱。
赶巧碰上这几年大家越来越讲究打扮，他瞎猫碰上死耗子赚了点，就开始飘了。
他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父亲是地方小有名气的建材商人，母亲也在连锁商超持股，家底殷实。
他自己呢？
大学混了个文凭，专业是工商管理，可四年下来连会计报表都看不懂。
毕业后不想进家族企业吃苦，干脆拿父母给的一笔钱，随便投了个朋友介绍的化妆品项目，什么成分、渠道、营销策略一概不懂，全靠人家代运营。
结果偏偏赶上国货美妆崛起、社交电商爆发，直播带货一通猛推，他那个小牌子莫名其妙就成了“网红爆款”，一年净赚两三百万。
这笔横财来得太容易，他误以为是自己眼光独到、商业天赋惊人，于是尾巴越翘越高，走路都带着风。
接过搪瓷缸子，他嘴一咧，眯起眼睛，“滋”地吸了一口热茶，舌尖被烫得微微一缩，可脸上却露出满足的神情。
茶水顺着喉咙滑下，暖意从胸口蔓延开来。
喝完一口后，他随手将缸子搁在旁边的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缸底与桌面碰撞出一圈细小的水渍。
“你去外头盯着点，要是有人巡逻的过来，立马来通知我。”
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语气低沉而严肃，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
陈志刚赶紧弯了两下腰，脖子往前一探，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连连点头：“好嘞好嘞，周老板您安心歇着，我给您望风去！”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动了什么人，动作也格外小心，像是生怕踩到一根稻草都会惹来麻烦。
他现在对周来财可没半点怨气，心里反而满是感激和敬畏。
前阵子因为他办事不利，没把蔓香拿下，他还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被一脚踢出局，从此再也沾不上这等油水丰厚的差事。
可没想到，周来财居然还愿意带着他干这趟活，不仅没责罚，反倒给了他个露脸的机会。
他已经觉得这是天大的恩情了！
简直是雪中送炭，再生父母！
说完，陈志刚就蹑手蹑脚地溜到棚子外面站岗去了。
他贴着棚布边缘蹲下身子，双手搭在膝盖上，耳朵竖得高高的，眼睛不住地四下打量。
他左右看了看四周，眼神里全是新奇和兴奋，活像个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人，看什么都新鲜。
高耸的展台、五颜六色的广告牌、头顶闪烁的灯泡，还有空气中飘来的糖果和香料的味道，都让他忍不住张大了鼻孔嗅了又嗅。
虽然以前也断断续续听说过贸易展这回事，街坊邻里聊天时常提起，说这里有钱人扎堆，商机遍地，但那时候他就是个搬砖的泥瓦匠，成天灰头土脸地混口饭吃，这种地方跟他压根儿不沾边，连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如今真站在这儿，才发觉里面简直亮堂得很！
灯光照得跟白昼一样，地面光滑得能映出人影，每一步走上去都像踏在镜面上。
哇，瞧这地面，擦得一尘不染，连条缝隙都看不见；瞧这灯光，一盏盏吊在半空，像星星落进了棚子里；再看看那些展位前站着的漂亮姑娘们，穿着体面，笑容得体，说话细声细气的，光是站在那儿就让人挪不开眼。
尤其是那边三个穿浅色旗袍的姐妹，站成一排，亭亭玉立，像画报上走下来的仙女。
等等！
他的目光突然定住，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咚”地跳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死死盯住了不远处的三姐妹，越看越觉得其中俩人特别眼熟，那眉眼、那身段……
绝不会错！
那不就是之前他在蔓香茶楼见过的那两个吗？
一个是帮林蔓记账的丫头，另一个总爱抱着账本站在门口迎客！
当时他为了套话，还特意多看了几眼，记了个七分准！
陈志刚拔腿就往棚子里冲，脚步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声音都抖了：“周……周老板！”
周来财正躺在那把吱呀作响的藤椅上打盹，脸上盖着一张旧报纸挡光，嘴里还轻轻打着呼噜。
冷不防被这一嗓子吓得猛地一哆嗦，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报纸都被震得飞到了地上。
“谁来了？出事了？”
他惊慌地叫道，脸色瞬间发白，右手本能地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短刀。
他腾地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领子，扣子崩开了一颗也没顾上系，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四处张望，仿佛有大队人马正在包围他们。
陈志刚摆摆手，急促地喘着气：“不是不是！没外人！是我看清楚了才进来的！”
周来财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原本扬起的巴掌僵在耳侧，脸上的怒意还没散尽，可听见这话，眉头顿时一皱，随即沉了下来。
他盯着陈志刚，眼神凶狠：“瞎嚷什么？吓我一跳！”
“别！先听我说！”
陈志刚赶紧往后退了半步，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声音压得极低，“我看到蔓香那摊子的老板了！就在外头！真的！亲眼看的！”
周来财抬起的手缓缓放下，脸色由怒转凝重，继而浮起一层阴云。
他沉默两秒，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向棚口，撩开半垂的布帘，眯着眼睛往外张望。
顺着陈志刚指的方向，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越过展位间的通道，最终牢牢锁定了那个身影——林蔓。
她利落的短发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一身素净的旗袍剪裁合身，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编号牌，正低头整理货架上的样品，动作从容而细致。
站在喧嚣的人群中，她并不张扬，却格外显眼，像一株静静开放的白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