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讯室里。
空气凝重，色调沉重。
一束白炽光打在兰铃苍白的脸上，将她眼底每一丝细微的慌乱都照得无所遁形。
她蜷缩在坐椅上，手指神经质地互相绞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毫无意义的音节。
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试图维持自己疯狂的假象。
田维清和另一名年轻警察在她对面坐下，并未说话，只用那双锐利如鹰隼的双眼平静注视着兰铃。
他看向兰铃的目光带着洞察一切的压迫感，让兰铃感觉自己每一寸的伪装都在慢慢皲裂。
年轻警察熟练地打开了电脑和设备，看了眼田维清，见他还是一动不动，并未立即开口问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兰铃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虚假的呓语快要无法伪装，便也破罐子破摔地平静下来。
她知道，这只是田维清采取的一种问话的心理战术，但她的心理防线还是在这种可怕的沉默中迅速崩塌。
她宁愿对方厉声呵斥，甚至拍案而起，那样她还能顺势假装表演下去。可偏偏是这种如温水煮青蛙一般的沉默，将她内心的恐惧激得快要溢了出来。
终于，她的平静完全被打碎。
这时，田维清缓缓开了口，声音平稳得没有波澜，却让兰铃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兰铃，这里没有观众，没有人看到你的‘表演’。你装疯装得再成功，除了耽误彼此的时间外，消耗的…是你最后的机会。”
兰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怔了下，嘴里念叨的胡言乱语顿了顿，眼神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却又被强行拉回涣散的状态。
旁边的警察也补充道：“你未怀孕的体检报告已经出了。这意味着，你之前试图用以博取同情，甚至可能想借此逃避法律制裁的借口，已经不存在了。”他稍稍加重语气，“藐视法律，是要付出代价的！”
田维清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她，开口：“沈兴发，认识吧？我们刚刚结束了对他的问话。他事无巨细，有问必答。将方谢珲如何让你来指使他与你们合作，用来对付他侄女蔺千钰的事，交代得完完整整。你呢，还有什么话要说？”
“不…不知道…有鬼啊…”兰铃猛地摇头，声音尖利，试图用更加夸张的动来掩盖内心的惊慌。
“有鬼？”田维清冷笑。
虽然此时提起这件事不太好，但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怕鬼？阮爸蔺妈从小对你就好过一般的孩子，你年纪小，他们最宠你。你既然这么怕鬼，就不怕他们半夜…来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们吗？”
兰铃的呼吸骤然急促，互相绞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这次的反应，一点都不像是在假装。
猝不及防。
她怎么也没想到，田维清会在这个敏感的时间段，提起之前福利院的事。
本来她抓进来的罪名，是经济犯罪。可在查出她曾多次参与买凶杀人后，田维清便主动接下了审问她的工作。
这句话不仅是为他自己问的，还是为了蔺千钰，和福利院那些同时在十五年前那一夜，失去了温馨住所的孤儿们。
是，兰铃的确不是罪魁祸首！
可对于他们来说，兰铃的背叛让他们更为寒心。
只见兰铃脸上布满了惊恐，哆哆嗦嗦道：“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带了路……真正的坏人是沈睿！你也是坏人……凭什么怪我？我只是带了个路而已，凭什么怪我！”
田维清本以为，对方在做下这么多错事被抓后，至少会有一点愧疚之心。可他还是太低估了兰铃的野心和下限。
也是……
她在年纪那么小的时候，心思就如此歹毒。坏小孩长大后，只会变成更坏的坏人，并不会有任何的反省。
所以她凭什么装弱？
方谢珲自私冷酷、性情残忍，她也不遑多让。毕竟同频的人才会走到一起，然后变态的共同做下那些恶事。
既然这人不知悔改，那以前的那些事…他田维清也没必要再提。
一切…就以事实来说话吧！
“我问你！”他的语气变得比刚才更为冷漠，“方谢珲和沈睿两个人，除了这几起案子外，在二十四年前或者说更早，有没有犯过别的事？你跟了方这么久，应该察觉到过什么吧？”
兰铃一怔，她以为田维清会为她说出的话生气，却没想到对方的神情居然是毫不意外，还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她表情起了变化，立即像是失了智，嘴里喃喃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又没有亲手杀人，你们为什么要抓我？田维清，你才是个坏人！”
“闭嘴！给我好好说话！”年轻警察听不下去了，出言警告。
田维清却没有错过兰铃脸上细微的反应。
他死死地盯着对方，像剥洋葱一般，层层瓦解她的心防，“你这样装疯卖傻，以为是在保护他？或者，你还在幻想他会念旧情，找人来保你？”
他轻笑一声，带着冰冷的嘲讽，出声道：“兰铃，你很聪明，但对方比你更聪明，也更无情。他只是想推你出来当挡箭牌，从有这个念头开始，你就已经是他计划里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了。”
兰铃慢慢抱住自己的脑袋，用力搓揉着因为装疯而早已凌乱不堪的头发，仿佛没有听见田维清的这些话，默默不发一语。
“他是不是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的将来？”见对方还在装，田维清声音更加低沉，“是不是说，只要按他说的做，你以后就是珲大的女主人？还对你承诺，万一出了事，会用尽全力保下你？如果他能真的做到这些，为什么会在你被带走时，一句话都不说？”
一句又一句的质问，把兰铃为达目的委身方谢珲时，对方耳鬓厮磨间许下的承诺，显得如此可笑又不堪一击。
“别说了…别说了！”兰铃疯狂地摇头，似乎一点都不想听到曾经那些造成自己盲目的话语。
绝望笼罩住她。
年轻警察冷静地提醒她：“我们现在对你的问话，是在给你最后一个陈述事实、争取可能存在的从轻处罚的机会。如果你继续这样拒不配合，所有的后果将由你一个人承担。你到底懂不懂？”
这句话，终于击碎了兰铃自从进了看守所中，奋力又无用的抵抗。她的眼泪决堤般涌出，面上不再如刚进来时那般疯癫。
她看向田维清，麻木地摇摇头，开口：“说了又有什么用？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他亲自经手的。没有证据，你们怎么抓他？”
见她终于松了态度，田维清快速回道：“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尽管大胆地说，我们自有办法。”
兰铃抬头，看向自己儿时的玩伴。
恍惚间，才发觉……
儿时那个和她们共同经历可怕夜晚，将自己从起火的门板下救出的小哥哥，已经长成了正直、伟岸的优秀青年。
反观她……
她喃喃开口：“你去查一个叫万玲的女人。她的身份特殊，我曾偷听沈睿和方谢珲聊起这个人。也许她的身上，能解开二十几年前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