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意,这位新朝的第一位护国女侯、皇家钱庄的总行行长成了这股新生浪潮之中最耀眼也最繁忙的身影。
三道圣旨如三支擎天之柱,在这片刚刚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土地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撑起了一个崭新时代的雏形。
城东,原本的知意学堂此刻早已变成了一片热火朝天的巨大工地。上千名工匠在苏明理与秦墨涵亲自绘制的图纸指导下,夜以继日地兴建着那座即将要为这个帝国源源不断地输送新鲜血液的——大乾皇家金融学堂。
不再是之乎者也,不再是皓首穷经。算学、格物、经济、律法……这些曾经被视作是“奇技淫巧”的“新学”,第一次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被摆上了这座帝国的最高学术殿堂。消息一出,天下寒门为之震动!无数同样被那腐朽的科举制度给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有志之士,仿佛看到了那足以改变他们一生命运的全新的曙光!
城西,聚宝阁。江澈与那新上任的同样满脸兴奋与敬畏的户部尚书裴正正领着上百名精干的账房先生与鉴宝大师,对那从贤王等上百名叛党家中抄没出来的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田契地券进行着最后的清点与估价。
三千万两白银!
当这个足以让任何一个王朝都为之疯狂的数字被清清楚楚地写在那本厚厚的拍卖会名录之上时,整个京城的空气都仿佛被点燃了!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那场即将在半月之后,由皇家亲自举办的史无前例的财富盛宴!
而苏知意则将自己关在了那座同样是刚刚挂牌成立的,暂时设于护国女侯府之内的皇家钱庄总行之内。
她的面前没有金银,没有珠宝。只有一叠叠由她亲手绘制的画着无数这个时代无人能懂的,繁复而又精美的防伪花纹的宝钞图样。
水印、暗记、金属线以及那利用了空间之内特殊植物纤维所制造出的独一无二的既轻薄又坚韧的纸张……
她要用这些超越了这个时代近千年的金融智慧,为这个崭新的王朝铸造一个最坚固也最可靠的信用的基石。
一切都欣欣向荣。
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御书房内,墨渊看着手中那张由苏知意呈上来的第一版宝钞的最终设计图样,那双充满了疲惫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欣慰与骄傲。
图样之上没有龙凤,没有那些象征着皇权与威严的繁复图腾。
只有那最朴素也最真实的农夫于田间耕作、工匠于坊内劳技、商贾于途中奔波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勃勃生机。
而在那宝钞的正中央用一种清秀却又充满了力量的笔迹,写着八个足以让天下万民都为之安心的大字——
“民为国本,信通天下。”
“好……好一个‘信通天下’!”墨渊喃喃自语,那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动,“知意,有你,是朕之幸,更是这天下万生之幸。”
苏知意笑了笑,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也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憧憬。
然而,就在这片充满了希望与温馨的宁静之中。
一阵急促的充满了惊慌的脚步声,毫无征兆地从那御书房外由远及近而来!
“报——!!!”
一名身穿京畿大营斥候服饰,浑身沾满了风霜与尘土的年轻士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那张本还算镇定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的惊骇!
“陛下!不好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北境……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
墨渊与苏知意的心猛地一沉!
那封由防水的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沾染着血污与马蹄印的军报被呈了上来。
墨渊缓缓地打了开来。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却又触目惊心。
“北境大旱,赤地千里。粮仓失火,颗粒无收。军心浮动,民怨沸腾。数万流民为求活路正不顾一切地向京城方向涌来!”
信的末尾是那北境守将耿云飞的亲笔签名与那充满了惊慌与无助的请罪之词。
“流民?”墨渊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苏知意没有说话。她只是缓缓地走上前去,看着那信上那看似是合情合理却又处处都透着一股子诡异的字迹。
她的脑海之中“轰”的一声,瞬间便闪过了那半月之前江澈手下报来的,在那个废弃道观之内柳承风发出的信,当时事情太多,一时没有顾及得到。
“陛下,”她的声音变得无比的冰冷,“这不是天灾。”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所有的情绪都渐渐地化作了一片冰冷的杀机!
“这是人祸!”
当夜,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气氛却比那窗外的秋夜还要更冷更凝重。
那份看似是普通的军报,在苏知意那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强大分析能力之下被抽丝剥茧,露出了其背后那狰狞恶毒的真正面目!
“耿云飞乃是前朝旧将,曾是贤王麾下的心腹。先帝在位之时因其作战勇猛,这才破格提拔为北境守将。”萧北辰,这位同样是被墨渊连夜召入宫中的新任京畿大营副统领,指着那舆图之上那片被标记为血红色的北境防区,那声音如同最冷的冰,“此人看似是忠勇,实则早已是贤王安插在北境最深也最隐秘的一颗棋子!”
“他所谓的粮仓失火,不过是借口罢了!”江澈同样是将一份由他四海通的暗桩拼死送出来的密报重重地拍在了桌上,“我们的人查到,就在半月之前,耿云飞曾以秋操演武为名,将北境所有的精锐兵马都调离了边境防线!他这是在关门打狗!”
“他打的不是外敌。”苏明理那张稚嫩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锐利,“他打的是我们自己人!”
“他用那早已备好的数万流民为前锋冲击京畿防线。而他自己则可以率领那数万同样是缺衣少食,早已被他煽动得军心浮动的北境大军以‘清君侧,讨妖女’为名挥师南下!”
“届时,”他的目光落在了那脸色凝重的苏知意的脸上,“内有流民之乱,外有虎狼之师。姐姐你那刚刚才起步的皇家钱庄与那尚未发行的宝钞,便会在这足以将天地都彻底掀翻的滔天乱局之中不攻自破!”
“而陛下您,”他缓缓地抬起了头,看着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听着的年轻帝王,那声音沙哑得厉害,“也将彻底地失去民心。”
这才是柳承风送给她的那份她永远也算不清的大礼!
救,还是不救?
救,国库空虚,拿什么救?一旦下令强行发行宝钞,以纸代粮,那便正中了敌人的下怀!宝钞的信用,会在一夜之间彻底崩塌!整个帝国的经济都将陷入万劫不覆的深渊!
不救,那便是眼睁睁地看着那数万流民饿死在京城门外!届时,民怨沸腾,天下离心!他墨渊便会成为那史书之上,第一个因不恤民力而被万民唾弃的亡国之君!
整个御书房都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深深的无力感。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黑压压的如同蝗虫过境般的流民大军,与那紧随其后磨刀霍霍的北境叛军兵临城下的末日景象。
“谁说我们没钱了?”
就在这片几乎要将人所有希望都彻底压垮的凝滞气氛之中,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疆域舆图的少女缓缓地开了口。
她的脸上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恐惧与茫然。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火焰!
她缓缓地转过了身。
她看着墨渊,看着那双同样充满了希冀与信任的深邃眸子。
“陛下,”她的声音平静却又充满了力量,“臣请奏开仓放粮。”
“但,”她顿了顿,那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充满了危险意味的弧度,“不是白给。”
她缓缓地走到那张巨大的舆图之前,拿起那支同样是沾染了帝王杀气的朱笔,在那连接着京城与江南的那片广阔的充满了未知与希望的土地之上重重地画下了一道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变色的血色长城!
“臣要用这数万流民为陛下建起一条从京城直通江南的千里粮道!”
她顿了顿,那声音响彻了整个死寂的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