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的温馨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慌失措。
宫人们吓得面无人色,纷纷跪倒在地,颤抖着回话:“奴婢……奴婢刚才还看见公主在窗边……”
“还不快找!”
就算知道在哪,也不能立刻前往。
想要保证明辉的安全,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事情闹得更大。
“在这里!”
“娘娘,”一个守在殿门外的小太监忽然尖声叫道,声音发颤,“这……这里有一只公主的小鞋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狭窄的狗洞边缘,赫然遗落着一只明辉的小鞋。
李萍儿眼前一黑,腿一软几乎栽倒,被宫人慌忙扶住。
她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射向那几个负责看护明辉的奶妈嬷嬷。
冲上去不由分说便是几个响亮的耳光。
声音凄厉:“废物,连个孩子都看不住。公主若是有半点闪失,我要你们的命!”
奶妈们被打得嘴角渗血,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哭喊着求饶。
“等等!”一个稍微镇定些的老嬷嬷忽然惊叫道,“张嬷嬷呢?一直抱着公主的张嬷嬷怎么不见了?”
【那个奶妈早就被太后收买了,直接带到慈宁宫去了。】
【太后这是要前后夹击,让我那趟不得动弹,萧雨柔好稳稳坐上皇后的位置。】
【我最担心的不是太后,最担心的还是萧雨柔,这个女人就像是疯子一样,生怕她恶向胆边生。】
“都住口!”婉棠猛地喝止了殿内的哭喊和混乱。
她深吸一口气,一把抓住小禄子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小禄子,你亲自带人,去搜那个张嬷嬷的住处。”
“一寸都不要放过!”
“嗻!”小禄子连滚爬爬地去了。
不过片刻,他脸色煞白地捧着一个粗布包袱回来。
声音发颤:“娘娘……在……在她床下的砖缝里,搜出了这个……”
包袱散开,里面赫然是几锭雪花白银。
“谁这么歹毒,竟对一个孩子下手!”李萍儿目眦欲裂。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惠贵妃提着她那柄寒光闪闪的长剑,一脸煞气地闯了进来。
凤眸扫过殿内情形,声音如同冰碴:“哪个不要命的敢动明辉?本宫活劈了她!”
她看到婉棠苍白的脸上无声滑落的泪水。
动作一顿,烦躁地“啧”了一声,却还是上前一步。
语气硬邦邦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哭什么哭!”
“有这功夫哭,不如想着怎么把孩子找回来!”
“你放心,就算把整个后宫掀个底朝天,本宫也把明辉给你找回来!”
她顿了顿,恶狠狠地补充,“再敢掉一滴眼泪,等找到明辉,本宫立刻把她抱去景仁宫,让你见都见不着!”
婉棠却仿佛没听见她的威胁,她颤抖着伸出手。
指向地上那摊开的银子和包袱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别……别找了。”
“你说什么?!”
惠贵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怒火瞬间飙升。
李萍儿也焦急地看向婉棠。
小禄子和小顺子更是面面相觑,满心不解与不安。
婉棠没有看他们,她的目光落在一直缩在角落、尽量减少存在感的李德福身上。
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李公公,你过来瞧瞧。”
李德福一愣,犹豫着上前。
在婉棠目光的逼视下,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块包袱布,凑到鼻尖仔细嗅了嗅。
只一瞬间,他浑浊的老眼猛地睁大,随即又飞快地垂下。
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嘴唇哆嗦着,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说!”惠贵妃的剑尖几乎要点到他的鼻子。
李德福浑身一颤,终于抬起头,脸上是全然的凝重与恐惧。
他声音干涩,一字一顿道:“这包袱布上的味道……是慈宁宫小佛堂常年供奉、特制的‘迦南香’。”
“这香气独特,奴才绝不会闻错……”
慈宁宫!
惠贵妃先是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气得直接笑出了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暴戾与讥讽:“好啊!好啊!”
“真是卑鄙无耻到了极点,她还要不要脸!”
婉棠却在此刻缓缓站起身,她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已然恢复了冷静。
轻轻拉住几乎要提剑冲去慈宁宫的惠贵妃:
“惠姐姐,莫要动气。”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地上那刺眼的银两和包袱布,语气平静得可怕: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只要……能换回明辉平安,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风雪愈急,养心殿外汉白玉石阶冰冷刺骨。
婉棠褪去了华服珠翠,只着一身素白单衣,墨发未绾,披散在肩头。
赤着双脚,一步步踏过积雪。
她双手高高托举着那方沉甸甸的凤印,走到养心殿紧闭的宫门前,缓缓屈膝,跪在了冰冷的雪地里。
“臣妾婉棠,德行有亏,不堪掌管凤印,协理六宫。”
“今自愿归还印信,并请旨迁居冷宫,自此青灯古佛,绝不再干预后宫诸事。”
“求皇上……恩准。”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风雪,传入了殿内。
养心殿中,此刻正爆发着激烈的争吵。
“皇上,德妃身世已然明朗,乃罪臣之后,按律当废!”
“如今她既自知罪孽,主动请辞,皇上又何苦再行袒护?”萧四海的声音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是啊皇上,德妃自请入冷宫,已是识趣,皇上当顺应天意民心才是!”几个依附萧家的大臣纷纷附和。
楚云峥面色铁青,坐在龙椅上,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内侍小冬子悄无声息地快步上前。
避开众人视线,将一封信呈到楚云峥手边。
楚云峥展开信件,上面是小禄子那略显歪斜却急切无比的字迹。
寥寥数语,禀明了明辉公主疑似被掳,以及在奶妈处搜出带有慈宁宫特有香料银两之事。
“啪!”
楚云峥猛地将信纸拍在御案之上,巨大的声响震得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翻涌的惊怒与滔天戾气,霍然起身就要往外冲。
“皇上!”萧四海见状,立刻率众臣跪倒在地,挡住去路,言辞“恳切”却暗藏威胁,“皇上三思啊!”
“德妃身份敏感,如今朝野皆知,若皇上此刻执意相护,只怕寒了天下臣民之心,于国朝稳定不利。”
“臣等……皆是为了皇上,为了社稷着想。”
楚云峥脚步顿住,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冰刃般扫过脚下跪倒的一片臣子。
一声极冷的嗤笑:“为了朕?为了社稷?”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威严,“朕一日坐在这龙椅之上,就绝不许任何人,动朕的女人!”
他不再理会身后群臣的惊呼与劝阻,猛地推开挡在面前的萧四海,大步流星地走向殿门。
沉重的殿门自内打开,风雪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
楚云峥一眼就看到了跪在雪地中,素衣赤足,身形单薄瑟瑟发抖,却依旧挺直脊梁捧着凤印的婉棠。
他心中一痛,几乎是踉跄着冲下台阶,不顾帝王威仪,伸手便要亲自将她搀扶起来。
养心殿门轰然洞开,风雪裹挟着寒意呼啸而入。
婉棠素衣浸雪,墨发披散,赤足已然冻得青紫,双手却依旧稳稳地高捧凤印。
她低垂着头,长睫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雪吞噬。
楚云峥心头如同被狠狠揪紧,疼得几乎窒息。
他快步冲下台阶,甚至顾不上帝王的威仪,伸手便要去扶她冰凉的手臂。
“棠棠……”
他的指尖刚触碰到她冰冷的衣袖,身后便传来萧四海沉稳却不容忽视的声音:“皇上,老臣恳请皇上,见一个人。”
楚云峥动作一顿,怒火瞬间涌上眉梢,他头也不回地厉声道:“滚开!”
萧四海却并未退缩,反而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
却带着千钧之力:“皇上,老臣斗胆,此人,您非见不可。”
“因为……此事关乎北境十万大军的生死存亡,关乎我凤栖江山社稷的安危!”
“北境十万大军”这六个字,如同最沉重的枷锁,瞬间扼住了楚云峥的脚步。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心疼与怒意一点点被巨大的震惊与凝重取代。
缓缓转过头,看向萧四海,眼神锐利如刀。
萧四海毫不避让地迎视着他的目光,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绝非虚言。
楚云峥胸口剧烈起伏,他再次看向跪在风雪中的婉棠。
眼中充满了挣扎、无奈,以及更深沉的疼惜与歉疚。
他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尽温柔地低语:
“棠棠,你且等朕片刻。”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就片刻。”
说罢,他猛地直起身,脸上所有柔软的情绪尽数收敛,只剩下帝王的冷硬与决断。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重新踏回养心殿,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再次将婉棠隔绝在了风雪与未知之外。
养心殿内,炭火噼啪,却驱不散那股沉重的压抑。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神色惶恐的老妇人被带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