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呆久了，他也会怀疑起来，他是否还有资格重返人间，去贪享那缕阳光。
像霆哥这么好的人，配他是不是太可惜了。
车里太安静，周泽看他们两个上车后就一直不说话，多看了一眼，就看到顾妄言在发呆，打了个响指说：“小顾，你发什么呆呢？被你霆哥责骂了？”
“没有，”顾妄言回神，扬起笑来，“周哥你别乱说，霆哥不是那么严厉的人。”
“那是你没见过他怎么对别人！”周泽笑道，“你是不知道，他对我这个多年在身侧的经纪人都不带友好的！说滚就让我滚。”
“哈哈，那霆哥还是让我滚过的，”顾妄言像说个笑话一样说出来，“不过那是我惹霆哥生气了。我要是乖乖的，没有犯错，霆哥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骂我。都是我的错，霆哥不会错的！”
“……”沈向霆睨了他一眼。
“啧啧啧啧！”周泽啧声连天，“小顾，不至于，不至于啊！马屁拍成这样！过于谄媚了啊！”
“才不是马屁呢。”
沈向霆没有忽略他刚才的沉默，问：“你又在想些什么。”
“在想我一个朋友。”
“你还有朋友？”沈向霆脱口而出。
“啧！沈老师，你看不起谁呢！小少爷能没点朋友么？”
沈向霆不说话。
那小孩独来独往，哪有什么朋友。
“有一个的……”顾妄言自己说得也心虚，“是个认识多年的女孩子。她因为太笨了，被男朋友骗得太惨，失去了太多，想不开了。”
沈向霆：“有多笨？有你笨吗？”
周泽：“……”
多好一沈老师呐！偏偏长了张嘴！
顾妄言笑笑：“嗯，半斤和八两。”
周泽：“……”服了你俩了！
“死了吗？”
“嗯，死了。我在她的葬礼上见到了一个人，那人双目通红，仿佛失去了至宝，我便问他是谁，他说他一直都很喜欢她。”
“有多喜欢？”
顾妄言嘴角微弯：“喜欢她到罔顾法纪，开车撞死了渣男为她报仇。”
周泽眼一睁，很是意外，这得有多喜欢啊……
周泽听得津津有味，也插嘴道：“他有这么喜欢，那为什么之前没有跟那女孩表白？怎么就错过了呢？”
“可能他以为那女孩不会喜欢他吧。”
“为什么呢？”周泽不解，“为什么连表白都没试过就认定她不会喜欢他？这得有多遗憾啊……”
“不知道呢。”
沈向霆不假思索地道：“愚蠢。两个都是。杀了他她就能活过来了吗？活着的时候不珍惜，现在装什么深情。”
“沈老师！你真煞风景！人家这是真深情！”
“我也觉得，”顾妄言笑，“女孩是蠢到极致了，被骗了八年，到死也没发现渣男的真面目，甚至以死成全他和他那完美的未婚妻。深情男也蠢，为了一个蠢到没救的人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真的是太不值得了……太不值得……真是个傻瓜啊……”
“怎么说呢，”周泽皱着眉说，“我反倒觉得，那女孩到死都不知道有那么一个深爱着她的人，才是最遗憾的。如果那个深情男早早地表了白，或许他们的结局就不一样了。”
沈向霆思虑着什么。
串起来了。
他本来是不信顾妄言有什么朋友的，可他说的这个事听起来又是那么的真实，如果不是切身感受过，是不会有这样的真情实感的。
如果他真的曾有过那么一个朋友，他在节目上发出那样的感叹便也不奇怪了。
不要再等失去才悔恨，别再因未告别就离开而遗憾。这句话，说的就是那个女孩和为她报仇的男人了吧。
沈向霆想着，目光下意识地落到了顾妄言身上，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根本就没资格说别人蠢。
早知道这小孩这么好骗，一哄就能带走，还有他陆放什么事。
他近水楼台都未得月，他不比那男人还蠢？
顾妄言又说：“你们说，如果那女孩能重生，她知道了渣男的真面目，想重新来过，她还有资格去爱别人吗？”
“为什么没有？”周泽不解地问，“上辈子又不是她的错，怎么就不能爱人了？错的是那个杀千刀的渣男！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可是网上有人说我——朋友没资格，说她配不上那个人。哪怕重生了也别再去祸害他，放他自由吧。”
他在网上发了个假设的帖子，讨论的人还挺多。
有心疼他的，也有骂他的，说他蠢，骂他贱，哪有那么好的事，上辈子害得人家赔上了命，这辈子还要去招惹人家。
沈向霆忽然笑了一下，是冷笑。
周泽看一眼后视镜：“沈老师，你突然笑什么？阴森森的，吓死个人。”
沈向霆冷然道：“多管闲事。他们两人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说三道四？那人蠢归蠢，可他既然能为她付出生命，倘若他面前有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他只会比任何人都希望能救她出深渊，弥补他上辈子未能完成的遗憾。怕只怕，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所以他不能不管顾妄言。
自己近期做的那几个梦，真的让他心有余悸。
他怕自己一停下脚步，噩梦成了真，日后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陆放若是他良人，他放手又如何。
但眼前种种迹象表明，陆放就是个人渣！
他如果不管那小孩，他迟早……
步那女孩的后尘。
他不想到了才去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拿捏着那该死的骄傲，眼睁睁地看着他踏入地狱而不管。
浴室割腕的景象历历在目，真实而可怕。
沈向霆想着，睨了顾妄言的方向一眼，看到他手背上有一道反光，那是……水渍？
他抬眼再看去——
那小孩哭了？
“你哭什么？”
顾妄言连忙擦掉眼泪，“没什么。只是想，如果我是那女孩，能重来一次，我一定死乞白赖地贴着他报恩！揭都揭不下来的那种，踢我都不走！”
沈向霆轻笑了一下。
这小蠢货！这种事要什么“如果是”，压根就别经历那次地狱不是更好。
“你别像她那么蠢就好。”沈向霆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就算被辜负了，也别傻傻地去伤自己的性命。
那渣狗不值得！
周泽笑说：“报恩？怎么个报法？”
顾妄言眼里还是湿湿的，却忽然看着前方，那玻璃里映出的沈向霆的脸，笑笑说：“以身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