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谈什么?我们之间,又能谈什么?”
苏阔台缓步而下,走到了白玉香前,眼神肃冷中带着绝望。
白玉香下了马,走到了他身前十步远的地方,丝毫不畏惧苏阔台身后的亲卫向着她举起了弓来,弓弦已经张开,上面的长箭上的尖簇在阳光下闪着锋锐的光。
对面足有上百把弓对准了白玉香,可白玉香却视若无物。
身后,秦无畏、朱月龙、宋浆、李奎等将领俱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如果对面的那些北莽人有哪个手一抖,将箭射出来,白玉香就要完蛋了。
“咱们都胜券在握了,香夫人还跟他谈啥呀?直接冲过去把他抓了不就得了么?”
李奎在旁边不甘心地嘟囔着道。
“你懂个屁,香夫人那是想招降他。”
宋浆瞪了他一眼道。
“招降?不可能吧?”李奎震惊地问道。
“不懂就看下去,别多嘴。”宋浆哼了一声道。
“我不是多嘴啊,我是担心,那么多张弓对着香夫人呢,多危险啊……”
李奎小声地道。
那边厢,面对着那么多弓箭,白玉香却是看也不看,只是望向了苏阔台微微一笑,抱拳道,“总都督,我家辰帅与您凉京一别后,一直感慨总都督风采,更感慨总都督之能。
今日一战,我侥幸而胜,非玉香战谋胜过总都督,只是仗着武器之坚、战士心齐还有出其不意罢了,真若论起战术战法、若总都督有我们的战士和武器,我想,您或许能取得比这更大的胜利。”
苏阔台皱起了眉头望向了白玉香,“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总都督,大衍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时势已然如此,总都督,便归顺辰帅吧,到时候,我们同朝为将,古莽高原上、大阴山畔下,无论北莽、鄂金亦或是西域人,都是大衍人,我们俱是一家,日后再无仇恨、战争、硝烟,岂不是更好?”
白玉香微笑问道。
“一臣不事二主,这等话,休再出口。我宁付上这一条命,也要为玉寒王廷尽忠!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苏阔台缓缓地道。
“哦?总都督,话也别说得这样绝嘛。就比如,你若降了,这身后,近二十万北莽战士,都能活下去。
但,你若不降,那,他们只能陪着你一起去死了。
诚然,二十万的北莽战士给你陪葬,场面确实壮观,但,从这一刻开始,无论是北莽还是西胡,将尽皆再无男人,两大民族的血脉,将由此戛然而止。
你,真的这般决绝?”
白玉香微笑道。
“你敢威胁我?”苏阔台死死地咬了咬牙,望向了白玉香,眼神掠过了她,油然望向了后方。
就看见,大片大片北莽和西域的战士全都跪倒在地上,绕着整个明州城,跪倒了黑压压的一片,此时此刻,尽管他们听不到白玉香和苏阔台的声音,却都能下意识地感受到他们对话中那沉甸甸的重量——因为,这两位大人物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决定着他们的生死!
“不,大都督,这不是威胁,而是事实!”
白玉香缓缓摇头,神色肃重地道。
“我想对你说的是,玉寒王廷已经完了,古莽高原上再也不会有玉寒王廷,更不会有所谓的东院王廷和西院王廷了,甚至,等平定了大衍之乱后,也不会再有北莽帝国了,我以生命保证。
既然如此,大都督,你们所谓的根,早已经不存在了,所谓的主子,也已经消失了。西域,更如此。
其实,按照我的理解,你们现在却并不是没有了根,而是你们脱去了所有的束缚,你们自由了。
既然自由了,你们便可以重新选择你们生存的方式,并且,选择正确的话,你们还能继续活下去,还能继续繁衍你们的种族,而不是让你们的种族到此戛然而止。
难道,这不是一件更好的事情吗?”
白玉香微笑问道。
“说白了,就是想收编我们,帮你们去打仗,是么?”
苏阔台冷笑不停地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付出代价的选择,就看付出代价后能否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我不否认你说的这件事情,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一句话,就算没有你们,这一仗,我们也赢定了,区别就在于战争结束的时间长短罢了。
而我现在的劝降,只不过就是,想少造杀孽,仅此而已。”
白玉香望向了他,缓缓地道。
“少造杀孽?呵呵,白玉香,你真当我是个三岁的孩子?军人少造杀孽,那本身就是对职业的犯罪!”
苏阔台冷笑不停。
“我怀孕了!”白玉香望向了苏阔台,淡淡地道。
“什么?”苏阔台有些没听明白。
白玉香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小腹,脸上现出了母性的光芒来,“我说,我怀孕了,是李辰的孩子。如果我没怀孕,我不会无聊到来劝降你,你主动降也就罢了,如果不降,无论你们的人有多少,直接杀光就是,我白玉香,也不是没用你们的人头垒过京观。
这明州外围曾经有两座京观,就是我垒的。
但是,现在,我不想这么做了。
因为,我不想我的孩子听到我下达这个指令,更不想让我的孩子在胎中感受到这滔天的杀气,于他而言,那并不好。
所以,我才来劝降你。我希望,总都督您能理解我,理解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此时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当然,我不多劝,到此为止,现在,我静待总都督的回复,若你同意,这二十万北莽与西胡的战士,都将活下来,而我也算是为我的孩子累积了一份阴德。
但是,如果总都督拒绝了,那,也就别怪我了,我已经释放了足够的善意,相信,我的孩子必定能感受到这些,也不会怪我的!”
白玉香缓缓说道。
“这,这……”苏阔台有些动容地望向了白玉香,眼神震撼。
他身后的那些战士,也不知不觉中,悄然地放下了弓去,眼中满是对于生的渴望。
若是能活着,谁还想去死呢?
“总都督,玉寒王廷已经不在了,我们已经没有了所有的家,或者说,我们也要找一个新家了。为了这二十万条命,也为了给他们找一个新家,总都督,咱们,降了吧……”
身后曾经是雅州大都督的阿拉坦已经是泪流满面,望着苏阔台,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