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酷暑当头,从汴京出发的一行人在经历六个月左右的流放生涯后,从寒冷的冬季到夏季,总算抵达流放的终点西域敦煌地区。
眼下正是酷热难耐,头顶的艳阳晒的人口干舌燥,流放的男犯人热的脱掉一层又一层的衣服,险些将自己扒光了,打着赤膊露着胸膛,瘦的肋骨都凹陷进去了。原本撩起袖子裤腿的女犯人却默契十足的放下,无一例外是因为周围军户饿狼一般的眼神。
好些嬉笑军户看见面容姣好的女犯人,不顾及一旁看守的官差,两两眼神对视坏笑着上前拖拽,更有甚者抱着人就耀武扬威的满军营跑,听到头顶上女犯人花容失色的叫声求饶声痛骂声,愈发兴奋了。
那女犯人双手挥舞满脸是泪的向官差疯狂求救,可官差好似没瞧见似的,只顾着和千户说好话,一个劲的介绍流放的犯人,满脸堆上笑容,就像是在和卖主描述这一批的母猪公猪有多么的年富力强,怀崽子的能力更是杠杠的。
转眼间,那女人就消失在众人眼中,不知被拖到何处去了,奚春等人看的是心惊肉跳,惊惶不已,这哪里是军纪严明的军营,分明是未开化的原始人。
她也是后头才知晓,在现在这个时代,敦煌和河西走廊一带一直未被宋朝独立管制,毫不夸张的说大部分人手官员全是西夏国的,但是王朝和皇帝都有收复大一统的野心,这也是多年来一直输送汉人流放者过来的原因之一。
就在众人战战兢兢之际,身材高大,秃发缀着耳环的西夏官差将男女犯人如赶羊一般分别驱逐进营帐,奚春一进去才发现里头还有好几个老媪和被摧残的面色枯黄的女人,这些人或是搓洗衣服,或是裸露全身抹药,都生疮了,逼仄的屋子发霉昏暗,弥漫着一股死气。
土炕破窗,上方悬挂着房梁布巾,几个军营女人见来了几十个女人,面色一喜:“这下有新鲜的折腾,哪还顾得上找我们麻烦,老娘这犯病的身子总算能歇歇了。”
“可不是嘛,老娘身子都熬垮了,在这样下去管不到过年就生烂疮死了。”
一满头白发的老媪,用浑浊精明的眼神在众人身上一扫,沉声道:“我可提前说好,帮着洗身子洗巾帕,一月至少给我一两银子,不早做打算,你就是烂在炕上都没人管。”
发黄干枯得手指向身旁得老媪,诡异笑道:“若是用热水就找这个顾大妈,你们啊就是做了军妓还是得好好清洗身子,总不能一月就熬坏等死了。”
听到军妓二字,众人皆面色一窒,半晌没反应过来,最先按耐不住的史韵书迎上一步,倔头倔脑怒竭:“你说什么了?什么军妓,你可别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女人反手捂嘴,指着她娇笑好几句:“你们还不知吗?进了这军营的也就头一天干净,今晚外头那些军户就要上门找你们了。”
“连自己做了军妓都不知道。”啧啧啧“真是可怜人啊。不过也是,我才被送来时,和你一样天真,今晚晓事就知道了。”
一吊梢眼,身子瘦削似柴火棍得女人呛声:“什么头一天干净,方才不是拐走好几个,你可别说胡话,那些人可都按耐不住了,愣头青头一回多的是。”
见她们说这些面容稀松平常,好似在讨论今晚吃什么一般正常,顷刻间,所有人皆变了脸色,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心一瞬间跌落到谷底。早知道自己下场的薛家女人稍显镇定,可面色也是发白。
无法接受的姑娘妇人根本憋不住啊,不受控制的大喊大叫起来:“胡说,你们在胡说,我们是流放的犯人,又不是女妓,我们分明是做杂役活计的。”
“呵,还做什么春秋美梦,还以为自己是娇小姐,送到这来的女人都是充为军妓,你就是闹到营头面前都没话说,再不老实,当心甩你几鞭子,打三十棍就知道疼了。”那袒露身子的女人冷嘲热讽。
一时间女犯人皆双膝跪地又哭又闹,撕心裂肺的痛骂,脑袋砰砰砰直往地上砸,砸的头破血流也不停。都是不愿相信自己千辛万苦走了六个多月,只是为了当没有自尊没有人格的军妓。
更有甚者接受不了一头撞死在营柱上,扭断脖子,一命呜呼了。
奚春眼神呆滞,脖子上青筋暴起,可一句劝阻之话也说不出来。若是舅舅求助无门,那些大人不愿出手相助,她也是一样的做法。
原先军营里的女人见死人了,纷纷拍手叫好,喝彩连连,手舞足蹈出声督促:“想寻死的抓点紧,一会儿下操练,得知消息的军户可就前仆后继的来了,人都不管活不活的,就是赶上新鲜尸体也不避讳。”
一听这话,撞墙寻死吊脖子的更多了。
奚春和娘还有舅母姊妹就缩在距离营帐门口的最角落里,她紧闭双眸不忍再看,双手合十不停作揖,祈求舅舅能找到军营那两位裴都护和林校尉。原本他们是打算找大姐姐说的那位于县令,可军营距离城内几十里路,城里还不知有多大了。
薛炎见了这军户强抢女人的野蛮行径,哪里敢花费如此长的时间寻找,不如舍近求远直接找徐明德给奚春说的二人,心中只求他打点的关系能靠谱些。
薛炎揣着辛檀香给的所有家当,混出押往长城去的队伍,步伐虚浮,看见面熟善良的汉人就塞银子,急促追问:“裴都护在吗?林校尉在吗?军爷您知道二位大人营帐在何处?又往哪儿走吗?”
“裴都护去敦煌交接要紧事了,林校尉营帐在那边,具体的我一个外围兵也进不去。”军户粗声粗气道。
薛炎急的就往那边冲,也不管汉人不汉人了,看见人就疯狂塞银子,那些人一见他腰间鼓囊的荷包瞬间了然,故意嬉弄打趣他,甚至还暗中踹了好几脚欺负。
薛炎被众军户拦住去路,一时间如无头苍蝇般找不到方向,彻底陷入绝望,他对着人就跪下磕头,不停的祈求这些人带他去见林校尉,可弱者的哀嚎示弱不会让其生出一丝怜悯之心,反而激发出强者蓬勃的肆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