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怀民捋着胡须一笑:“谁是珍珠,谁是鱼目,你还看不出来吗?”
他识人观物极准,经过这几天的接触,早就断定周贤想不出这样绝妙点子。
反倒是那个默默帮周贤打圆场的不起眼的丫头,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另一边,尺素楼内的楼梯拐角处,曲善拦下了董裕安,上来就抢先质问:“不是说已经替换了画轴吗?为什么画轴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董叔,我信你,但你可别把我当傻子!”
董裕安本想试探曲善是通风报信还是假意投诚,没成想对方先倒打一耙。
他看着曲善抓着自己手腕那双青筋凸起的手,冷哼一声:“我只动过一次手,还是在你眼皮子底下换的画轴,剩下的时间,画轴一直由你保管,如今你还有脸来质疑我?”
曲善脸色骤变,满是慌色,语气也变得迟疑:“若不是你,那会是谁?难不成有人又把原画放回去了?”
“熊大人那幅《烟锁池塘柳》的原作,可是在你手里。”董裕安提醒道。
曲善脸色微变:“肯定是徐青玉发现我们了!”
董裕安本就因为尺素楼这次活动办得成功而窝火,此刻更是直接威胁:“反正今日这事,不管是谁走漏了风声,只要我被东家抓了把柄,定然会供出你!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善后吧。”
此时,楼里的人还在欣赏熊怀民的画作。
半个时辰过去,颜料随着水分蒸发,颜色越来越浅,最后竟渐渐变成了一幅空白画卷。
众人正啧啧称奇时,不少人已经跑去柜台预订“天晓色”,廖桂山便是其中之一。
他清楚尺素楼的情况,怀疑这批布和之前的残次品有关,想着哪怕买几匹回去研究,说不定也能找到新的致富路子。
于是,趁众人还在围观空白画卷,他悄悄离开,直奔柜台预订“天晓色”。
可到了柜台,他才发现掌柜既不是周贤也不是徐青玉,而是一个面无表情、像木头似的男人——
他记得这人是周贤的账房,好像叫白秋水。
属于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
“我要预订一批‘天晓色’。”廖桂山开口说道。
白秋水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只吐出一个字:“等。”
“具体要等多久?”廖桂山追问。
白秋水头也不抬,机械地背着徐青玉这几天教他的台词:“我不管你是谁,东家交代了,‘天晓色’没有现货。它用料讲究、耗时长久,得靠崔匠头呕心沥血才能调制出来,好货不怕晚。您要是想买,就只能等;不想买,就别站在这儿拦着我做生意。”
廖桂山心里憋了一股邪火,没处发泄,身后排队的人又催了起来:“你买不买?不买就去后面排队!”
他强压着脾气,对白秋水说:“我买,给我登记上!”
这时,后面那人也凑上来:“掌柜的,我也预定!”
廖桂山忍不住阴阳怪气:“这‘天晓色’说不定要等一年半载,你也愿意等?”
那人笑眯眯地答道:“大陈朝独一份的布料,就算等再久也值得!泼水显色多稀奇,拿回去显摆有面啊!”
而另一边,青山书院和白鹿书院的学生们,正为了给心仪的先生打榜,吵得不可开交。
转眼便到傍晚时分,客人们渐渐散去,尺素楼也到了打烊时候。
徐青玉走上前,对着剩下的几个书生说道:“麻烦大家帮忙做个见证,我们每日的投票数都会如实记录。”
说完,她从第一幅先生画像旁的布袋里,将里面的布花全部掏出清理,随后在画像边一笔一划写下正字,又强调了一遍:“请大家帮忙见证,保证投票真实有效。”
几个学生模样的人也上前帮着数数,最后徐青玉把每位先生的投票数都写在了画像旁。
张真源紧盯着徐青玉的动作,眼睛跟着她的手来回移动,直到确认自己舅舅的票数稳居第一,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总算没白费今日的功夫。
可当他的视线扫到白鹿书院李先生的票数时,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李先生离他舅舅竟只有九票之差。
这九票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却是稍作努力就能追平的差距。
张真源不敢掉以轻心,连忙跟徐青玉确认:“掌柜的,这活动要做五天对吧?那我明日还能来打榜吧?”
徐青玉笑着指了指横梁上悬挂的一排排荷包:“这些荷包被提前卖完,活动截止。”
张真源忽然冒出个念头:明日把所有荷包都买下来,舅舅的“第一先生”不就稳了?
可转念一想,这样得来的第一终究名不副实,还是得从那卖花材的小孩手里多买些花材投票,才更保险。
他打定主意,明日一定要再来,务必把第二名的李老师远远甩在后面,这样才能安心。
喧闹了一天的尺素楼,关上门后反而愈发热闹。
这次活动的核心活计是绣荷包和制作布花,主要靠绣娘们完成。
周贤把家里和后院的绣娘和女工们全都调动起来,连着赶工五六天,才勉强赶出一千多只做工粗糙的布花和福袋。
今日新品发布,大部分女工都已回家休息,只留了部分人招待客人。
此刻,白秋水和宗勤两位帐房先生正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算着今日的账目;徐青玉带着人清点剩下的荷包数量;崔匠头则去画像旁核对投票的正字。
等这些增增减减的数字都核对清楚,两位帐房先生才算出了今日的流水额。
一向不苟言笑的白秋水,脸上终于有了丝弧度,他双手搭在算盘上,如释重负地说:“东家,今日收益非常可观。”
周贤凑过去一看,顿时满面红光、眉飞色舞——
他极少有这般外露的情绪,实在是今日的数字太过亮眼。
先不说那一副“烟锁池塘柳”画作现场售卖的收入,单是客人们提前预购“天晓色”的订单,就多达六七百匹。
这个数量对尺素楼来说不算庞大,但“天晓色”工艺简单、造价便宜,利润空间极大。
听到外间传来脚步声,周贤看清来人身影后,朗声一笑:“哎呀,功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