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掌心里,那枚戒指冰冷的触感异常清晰,像是攥着一块极地寒冰,寒意顺着经络往骨头里钻。
戒指安静地躺在她掌心,戒面上那颗米粒大小的黑色石头已经彻底失去了光泽,变成一种暗哑的纯黑。
方才狂暴喷涌的怨念与恶意全然消失,戒指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死物感。
沈槐序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透支的体力和濒临崩溃的精神让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但她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事情…还没完。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落在石台边缘,光芒黯淡到几乎看不见的游金。
那抹细小的金色液体一动不动,像是耗尽了所有能量。
沈槐序不确定这是不是【替厄】的效果,也不清楚如果真是【替厄】,游金会变成什么样子。
从得到游金的那瞬间,她就做好了在某一日失去它的准备。
她原以为早已为自己设下防线,预设了失去它的代价,可当这一幕真实迫近时,胸腔里还是漫开一阵窒闷的钝痛。
感情是多余的东西,但人不可能没有感情。
尤其是在旺财选择后退,而游金在紧要关头冲出来,替她挡下那道致命的攻击时。
“游金……”
沈槐序喉咙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
跌落在石台上的金色液体微微颤动了一下,极其缓慢,而又艰难地朝着沈槐序的方向流动了一小段距离,然后彻底不动了。
沈槐序紧盯着它,游金的灵动和柔软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慢出现的金属感。
就像一块真正的黄金一样。
旺财这时才小心翼翼地挪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她的腿,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似乎充满了后怕和讨好。
沈槐序没力气理它,只是撑着石台,试图站起来。
双腿酸软无力,试了两次才成功。
她踉跄了一下,扶住石壁稳住身形,才没让自己重新摔回冰冷的地面。
稳住呼吸,她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目光最后扫过这间充满死亡与怨念的石室。
骸骨静默,石台黯淡,油灯幽光摇曳,映着她孤长的影子。
结束了。
她弯腰,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极其小心地将那枚已变得坚硬,几乎失去所有光泽的游金拾起。
触感冰凉、沉重,带着金属特有的硬度和棱角感,全然不似往日的温润流动。
它静静躺在她掌心,就像是一块融化过又凝固的金色矿石。
是【替厄】。
它用它的命,换了沈槐序的命。
沈槐序沉默地看着它,眼神复杂难明。
说的难听点,它只是一个道具,一个会动的道具,沈槐序不应该为它难过太过。
可人类的感情就是这样,被背叛时会愤怒,被守护时,哪怕对方只是一个道具,胸腔里那团滚烫的东西,也会不受控制地灼烧起来,烧得喉咙发紧,烧得视线都有些模糊。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叶,压下了那股翻涌的情绪。
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她从银月耳环中取出一块光滑的布,小心将凝固的游金包好。
隔着那块布,沈槐序的指尖只能触碰到冰冷的温度。
她皱起眉,睫毛颤抖了两下,还是尝试了一下将游金放入银月耳环中。
耳环内不能放下活物,之前的游金也的确无法进入。
手中那点坚固的金属毫无阻碍地滑入了耳环内部的空间,静静地待在角落,周围空落落的,看得沈槐序心里也空落落的。
真的收进去了。
这就意味着在银月耳环的判定里,此刻的游金,与一块真正的无生命的金属矿石无异。
它的活性,或者说它作为游金的那个部分,确实已经消亡或者湮灭。
沈槐序下意识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耳垂上的银月。
微凉的金属触感下,是更深处那片寂静空间里,一块凝固的金色。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已被强行压平,只剩下冷静与疲惫。
她弯腰捡起跌落在地的长刀,刀身映出她苍白的面容和染血的唇角。
她没再去看石室内的任何东西,包括那些灰败的骸骨,以及石台上已然失效的诡异纹路。
摊开左手。
那枚戒指静静地躺在掌心,除了冰冷和那股挥之不去的死寂感,没有任何特殊。
她尝试再次使用洞悉。
【???】
【描述:???】
依旧是六个问号。
戒指漆黑而死寂。
像一块从无尽深渊底部打捞上来的顽石,吸走了周围所有的光与热,只留下沉甸甸又令人不安的虚无感。
刚才那毁天灭地般的精神污染,那些怨毒的嘶嚎与破碎的头颅幻象,仿佛只是附着其上的灰尘,如今被尽数抖落,露出底下冰冷而坚硬的内核。
“代价…”沈槐序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旺财的本能退缩,游金的拼死一搏,自己此刻油尽灯枯的狼狈…
这一切,换来的就是这玩意儿?
理智告诉她,能被如此严密守护,甚至需要以燃烧骸骨本源为最后防御的东西,绝不简单。
洞悉的六个问号就是明证。
可情感上,一种近乎荒谬的空虚感攫住了她。
就像是拼尽全力打开了一个传说中的宝箱,里面却只躺着一块毫无特色的黑色石头。
沈槐序没急着离开,但也不想在这个寂静的石室多待,她一手撑着长刀,一手扶着墙壁拾阶而上。
石阶依旧陡峭,在黯淡油灯的映照下,投下幢幢鬼影。
沈槐序每一步都踩得极其缓慢而用力,长刀拖在身后,与石阶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死寂的通道里异常清晰。
旺财紧跟在她脚后,脚步轻悄,竖起的耳朵机警地转动着,血红的双眼时不时瞥向主人紧绷的侧脸。
这只本性趋利避害的晦龙清楚一切,它知道自己在关键时刻的退缩可能惹恼了主人,因此此刻显得格外温顺。
甚至在意识到被沈槐序无视后,它还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试图用温热的身躯去蹭沈槐序冰凉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