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阵杂乱的喧闹声从街角传来,混着女人的哭喊与孩子的哭闹,瞬间盖过了街上的零星叫卖。
程庭芜几人立刻停下话头,朝窗外望去.
只见街角处,一个男人正死死拽着一个妇人,那妇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头发散乱。
双手紧紧抓着墙角的石墩,指甲都嵌进了缝隙里,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嘴里不停哀求。
“别卖我!我还要照顾娃啊!”
她对面站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是妇人的丈夫,他手里攥着个钱袋,眼神躲闪过后,又重新变得狠厉起来。
一把扯开妇人的手,朝着旁边穿花衣的老鸨递了个眼色。
“王妈妈,人我给你带来了,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老鸨捏着帕子摇着身子走过来,先斜睨了眼男人,语气里满是讥讽:“也是个倒霉催的!连自家娘子都要拿来换赌本。”
说着她转头看向妇人,伸手用帕子角蹭了蹭妇人的脸,眼神上下扫了一圈。
“虽说不是干净身子了,但眉眼还算周正,收拾收拾也能看,我这边勉强要了。”
老鸨说着,漫不经心地从袖中摸出个钱袋,手指捏着袋口轻轻一抛。
男人眼疾手快,像被施舍骨头的野狗般扑上前,双手死死攥住钱袋,慌忙掂了掂重量,便揣进怀里。
那小男孩不过五六岁,穿着破旧的小褂子,脸上挂着鼻涕眼泪,扑过去抱住父亲的腿,使劲摇晃着哭喊。
“爹!别卖我娘!我以后不吃饭了!我去捡柴换钱!你把娘留下好不好!”
男人却嫌恶地一脚把小男孩踹开,唾沫星子随着怒骂溅在他脸上。
“哭哭哭!就知道哭!要不是你是个带把的,能给老子传宗接代,换成个丫头片子,早跟你娘一起卖了换钱!”
男人眼神里满是不耐烦,仿佛这孩子不是亲生的,而是个碍眼的累赘。
小男孩摔在地上,膝盖擦破的地方渗出血珠,混着灰尘黏在裤子上。
可他没顾上疼,撑着胳膊爬起来,小短腿踉跄着又要去拉妇人的衣角,嘴里还断断续续喊着:“娘……别带娘走……”
旁边的两个壮汉立刻上前拦住,那妇人见孩子被打,哭得更凶,挣扎着要去抱孩子,却被壮汉死死按住肩膀。
老鸨指挥着手下:“把人带回去,好好梳洗下,今晚就能接客!”
男人攥着钱袋,头也不回地往摇金坊的方向跑。
小男孩朝着周围围观的人伸出小手,嗓子哭得又哑又破。
“救救我娘!求求你们了!谁来救救我娘啊!”
他跑两步就摔一跤,爬起来再跑,每拽住一个路人的衣角,都被对方慌忙甩开,到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老鸨的人把自己娘亲往巷子里拖。
怪不得大家冷漠。
清官都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赌鬼的家务事。
这男人今天能为赌资卖掉妻子,来日穷到走投无路时,谁能保证他不会变得更穷凶极恶,甚至为了钱杀人越货?
路人躲开,不过是想保全自己,毕竟没人愿意为了不相干的人,把自己卷进可能惹祸上身的麻烦里。
“呸!这叫什么事!”
高文州猛地一拍桌子,碗碟被震得叮当作响,他脸色涨红,指着窗外怒骂。
“为了换取赌资,卖掉了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妻子,这人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嘛?”
他越说越气,手掌又在桌沿上重重拍了一下,瓷碗里的汤都溅出了几滴:“这种败类,活着简直是浪费粮食!”
程庭芜沉声道:“多说无益,先把人救下来再说。”
几人动作迅速,立刻起身朝着街对面的巷口快步走去。
此时老鸨的两个手下正拽着妇人往马车那边拖,妇人哭得浑身发抖,小男孩还在旁边拉着妇人的裙摆不肯放。
高文州几步上前,伸手扣住一个壮汉的手腕,怒喝道:“住手!”
那壮汉被攥得痛呼,想挣开却纹丝不动,另一个手下见状,刚要上前帮忙,就被贺云骁眼神一凛逼退了半步。
老鸨见有人阻拦,立刻扭着腰走过来,双手往腰上一叉,尖着嗓子骂道。
“哪来的野小子多管闲事?这妇人是她男人亲手卖给我的,你们还想抢人不成?”
“这人,我赎了。”
程庭芜从梅映雪手里接过钱袋,往前一丢,砸在老鸨脚边,银子碰撞的声响清脆。
老鸨弯腰捡起钱袋掂了掂,眼睛里立刻冒出笑意,却还想趁机多要:“赎人可以,不过这妇人刚被我带来,还没算……”
话没说完,高文州往前站了半步,手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目光冷冷扫过老鸨,看得老鸨后颈一凉。
她想起方才壮汉被制住的模样,心里顿时发怵,立刻改口:“够!够了!”
说着慌忙挥手,冲两个手下喊,“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人松开!”
壮汉们不敢耽搁,立刻松了手,妇人踉跄着站稳,老鸨则捏着钱袋,悻悻地往后退了退,没再敢多嘴。
待老鸨离开后,妇人才反应过来,膝盖一软就要往地上跪,程庭芜眼疾手快,伸手稳稳扶住了她。
妇人眼眶通红,泪水还在不住往下掉,抓着程庭芜的衣袖哽咽道。
“恩人!您救了我和孩子的命,我……我也没什么能报答的,往后您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愿意为您当牛做马,绝无二话!”
“我不需要你做这些。”
程庭芜帮妇人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又指了指城外的方向。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带着孩子离开,走得越远越好,找个安稳地方过日子,别再跟那个男人有任何牵扯。”
妇人望着程庭芜,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程庭芜笑着摆了摆手:“快走吧,再晚些天就黑了,路上不安全。”
旁边的小男孩也懂事地拉了拉妇人的衣角,小声说:“娘,我们听姐姐的话,快走吧。”
妇人对着几人深深鞠了一躬,拉着孩子再三道谢后,才匆匆往城外走去。
程庭芜望着母子俩远去的背影,目光又转向方才那男人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
“他揣着钱,十有八九是往摇金坊去了。”
“不如我们也去一探究竟,看看这赌坊到底有什么门道,能在这么短时间里,让梁峪城的百姓变得这般癫狂。”
高文州第一个应和:“早该去了!”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立刻调整方向,朝着摇金坊位置快步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