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坐着的沈闻舟看到谢华安这般炉火纯青的演技，心中敬佩不已，忍不住偷偷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华安的话，本王从来都是信的。”陆纤尘嘴角噙着一丝柔和的笑意，起身缓缓将谢华安从地上扶起：“坐着吧。”
他眸光黯了黯，面色不虞的瞥了眼谢华安身后的人，寒音乍响：“早就听说谢大人对华安薄情寡义，向来是只当自己没有这个女儿，今日看来，倒是果真如此啊。”
他冷笑一声，眸底晦色不明：“谢大人肯为大女儿当朝对峙北临储君，肯为三女儿四处逢迎帮她挑选好郎婿，怎的到了二女儿这里，谢大人就将自己犯的罪名全部推到她身上。”
“谢大人的心，长得可真是歪啊。”
陆纤尘眉梢挑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语气不甚在意道：“这本来是谢大人的家事，本王不应过问，但如今华安嫁进了齐王府，便是本王的人，本王的人去为谢大人冒犯本王的事顶罪，这好像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谢大人，你说是吗？”
陆纤尘尾音上扬，沉沉的压迫感倾然而下。
这话中的意思摆明了就是说谢梓信想为自己开脱罪名才把话头扯到谢华安身上。
室内无语。
高函此时也明白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瞧了陆纤尘和谢华安二人一眼。
这场局怕就是他们二人联合设的。
谢梓信被骗了，他也被骗了。
可尽管他们心中现下明白了过来，也已经迟了。
圣旨请了，东夏皇室也没抓到。
说这一切都是齐王在背后设局陷害他们？
谁信？
“想来，这应当是一个误会，齐王殿下怎么会和东夏皇室扯上关系呢？肯定是老臣与谢大人搞错了，殿下放心，老臣与谢大人这就去向陛下请罪，向陛下言明此事，给殿下一个交代。”
高函作揖欠身，口中牙齿都快要被他咬碎了。
“老臣告退。”谢梓信狠狠剜了满脸无辜的谢华安一眼，拂袖和高函一起离去。
琼楼当铺的官兵也全都离开了。
当铺的掌柜从不起眼的角落处走了出来，踮着脚站在门前眺望了几秒，见人全部走远了，心中喘了一口大气。
他环顾了一下屋子四周，目光停留在三楼走廊处倒塌破碎的门板。
内心庆幸。
好在，只是坏了一扇门。
没出什么大事。
等到远处围着的百姓全部散了之后，陆纤尘三人这才离开。
临走时，谢华安让陆纤尘留了两大块亮闪闪的银锭给当铺掌柜，算是弥补那扇门的损失。
她回头瞥了眼那扇伤得极重的门板，心中有些同情。
掌柜的才是真的无辜。
*
御书房内。
嘉明帝听谢梓信和高函说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甩袖一挥：“二位爱卿虽说本心为了北临着想，可此次到底是鲁莽行事，还将事情闹得这么大，齐王差点声名尽毁，百姓人心惶惶，朕不得不罚你们二人。”
谢梓信和高函虽然心中极不情愿，也只得跪下请罪：“请陛下恕罪！”
嘉明帝到底是念了他们往日里尽忠职守的功劳，从轻发落了他们二人，降了一级官职，扣了一年俸禄。
算是小罚，以示警戒。
圣旨一下，谢梓信和高函二人被降职一事很快就被传开了。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齐王府。
凌轩阁中。
谢华安听到谢梓信和高函只是被降了一级官职罚了一年俸禄时，有些失落：“竟然罚的这么轻。”
看来，她这个老爹还挺得嘉明帝看重的。
同时，也给她敲一个警示：豫王比陆云铭不好对付的多。
“无事，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陆纤尘不在意道。
“可此事一出，不也把沈公子的身份暴露了吗？”
谢华安道。
“没关系，这也是一个好事，起码我以后进齐王府不用翻墙了。”
沈闻舟毫不在意道。
谢华安：“……。”
有道理。
“你可以走了。”
陆纤尘对沈闻舟道。
沈闻舟双手叉腰，有些急了：
“殿下，我怎么说今日也陪你忙活了这么久，一口茶都没喝到你就赶我走，你可真是无情啊。”
话毕，一盏釉瓷茶壶就被送至了他面前。
很是有些分量。
“带回府去喝。”
陆纤尘道。
沈闻舟：“殿下当真绝情。”
不过，这茶是上好的君山银针，不拿白不拿。
他又顺了几块精致酥软的栗子糕。
路上边喝边吃。
“我要一辆马车。”
他咬唇。
谢华安：“……。”
等沈闻舟走后，谢华安问陆纤尘：“殿下可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陆纤尘轻轻“嗯”了一声。
他道：“年氏并不是你的生母。”
“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想听你的身世吗？”
陆纤尘并不意外。
她一向很聪明。
“殿下可以说说。”
谢华安道。
十八年前，谢梓信外任时，曾与江洲的一名女子有一段情缘，那女子名唤秋落，并不是江洲本地人，她是一名孤女，被人卖到江洲来的，一次偶然，她从牙婆那里跑了出来，正巧碰到了谢梓信，谢梓信初到这里任职，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便让人将那牙婆抓了起来，秋落心中因此对谢梓信很是感激。
秋落生得一副好容貌，弯眉漆瞳，乌发樱唇。
谢梓信见秋落无处可去，便将她留在了自己身边。
时间一长，二人之间便生出了感情。
一年后，秋落产下一女。
同日，谢梓信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令他召还京师。
谢梓信在京城本就与光佑将军之女杨氏成了亲，还有了一个嫡女谢盈。
这次外任，也只是短暂的。
秋落一介不清不白的孤女，谢梓信并没有打算让她跟随他一起去京城。
毕竟，他此番回京城仕途一片大好，若是将秋落一起带回去，对他的仕途没有半点好处。
若是秋落之前被人拐卖的那些事情被他的同僚知道，还会令他遭人非议。
秋落刚生产完本就体虚，又听闻谢梓信要离她而去，她从此以后又要过着被人强买强卖的日子，一时之间心灰意冷，郁郁而终。
谢梓信听闻秋落去世的消息，脸色有些苍白，心中也有些悲恸。
再三犹豫之下，他还是决定将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带回了京城。
秋落为她取名谢华安，希望她一生衣食富足，平安顺遂，不要像她一样过着无亲无友、被人强卖的日子。
谢梓信最开始因为秋落的死对这个女儿也是有几分亲情在的，所以回京之后才会将年氏纳进府对外宣称这是他与年氏的女儿。
可是时间一久，这点本就淡薄的亲情也早就消失殆尽。
谢梓信有了新的女儿和儿子，仕途上也节节攀升，心中也早已忘了谢华安这个女儿。
甚至，有时回想起来甚至觉得谢华安是他的耻辱。
因为，她的母亲是一个不清不白的人。
谢梓信刚开始时虽然不介意，可随着他官做得越来越大，这件事情就像一根刺一样卡在他心头，令他心中不适。
这是他身上的污点。
他当时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那样一个身子肮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