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前三日,景亲王母子进京了。
雍帝命礼部准备了极其隆重的礼数,自入城门起,禁军在道路两侧亲迎,雍帝则携百官于宫门口静候。
如果说从前只是猜测,如今看到雍帝摆出这般架势来,朝臣们心里明了多了。
楚晏锦和楚晏钰分别站在雍帝两侧。
如今太后和皇后不在宫中,雍帝早已将六宫之权交与惠妃,毕竟她是唯一一个有封号的妃子。原本这种场合,惠妃应当随侍雍帝左右,可破天荒的,雍帝昨日下旨,六宫之人无需随行,只带朝臣。
楚晏钰明显感觉到,太子的状态不太对,可能是被近期姜家的事情所累,脸色瞧着明显憔悴不少。
原本压过太子的喜悦,在看到雍帝微微勾起的嘴角时彻底被浇灭。
那是一种怎样的表情呢?
楚晏钰第一次看到雍帝露出这样的神情,脸上既有激动也有忐忑。身为一朝之君,这本是不该他脸上看到的。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跟宁丞相交换一个眼神。
雍帝此时已经无暇理会其他了。
他看着远远朝他驶来的马车队列,脸上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马上就要见到自己最爱的女人和最寄予厚望的儿子了。
这些年,他借着微服私访,也曾去过临安。可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身为帝王,他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地离京,只能饱受思念之苦。
但好在,他终于苦尽甘来了。
“圣上,景亲王和贺太妃到了。”
高如海适当地提醒雍帝,才叫他回过神来。
马车停下,景亲王率先掀开帘子,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待站稳后,伸出手掀开车帘。
贺苡柔弯腰走出马车,在楚晏安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到雍帝面前。
“妾身拜见圣上。”
贺苡柔看着雍帝,屈膝行了一礼。
“太妃莫要多礼。”
雍帝伸出手扶了一下,随即快速松开手,“一路上舟车劳顿的,辛苦了。”
“不敢。”贺苡柔笑道:“妾身一想到要回京就激动不已,只盼着早些回来,一路上虽然辛苦,却也是无碍的。”
见雍帝眸子温和,贺苡柔拽了拽楚晏安,“安儿,还不快拜见你皇兄?”
“臣弟拜见皇兄。”
楚晏安掀起前袍,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
在外人看来,那是他对雍帝的绝对尊敬。但只有他们心知肚明,这是他作为儿子,在久别重逢后面见父亲时的礼数。寻常父子如此,更遑论皇家?
“好孩子,快起来。”
雍帝扶起楚晏安,上下打量一番,“这孩子长得这般壮实,朕心里的愧疚也能少一些。离京多年,有劳太妃把这个孩子照顾得这么好了。”
“圣上对我们孤儿寡母也是照顾有加,这些年我们虽远离盛京,却衣食不缺。更何况,临安富饶,已经是先帝对我们母子的厚爱了。”
说着,贺苡柔捏着帕子在眼角擦了擦,“妾身这些年能与儿子一起享天伦之乐,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妾身还要多谢圣上的厚德。”
“都是一家人,就莫说这些了。”
雍帝声音轻柔,“年关将至,一家人就该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才是。”
眼见三个人情绪都快要抑制不住,未免朝臣们瞧出什么,高如海忙道:“圣上,降温了,咱们也该回宫了。”
“你瞧朕,都差点忘了天寒之事。”雍帝笑道:“走吧,咱们进宫!”
“各位大人,景亲王与太妃回宫,今日宫里会有一场家宴。”
高如海面向诸位朝臣,“待年关时,宫里会有宫宴,各位,天寒请回吧。”
朝臣们对视一眼,行了一礼便散了。
……
承安侯慢慢朝着侯府而去。
崔赫小跑上来,与承安侯并肩同行。
“侯爷走得倒快。”
“本侯若是走得快,你现在还能撵上本侯?”承安侯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从方才起,你就憋着话吧,脸都快憋紫了。”
“诶呦,侯爷就莫要开下官的玩笑了。”崔赫四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侯爷也瞧出门道了?”
承安侯不语。
崔赫知道,他这是在等自己先开口,不由暗骂一声“老狐狸”,敛好情绪笑道:“圣上对景亲王母子的态度,下官可从未在任何一位娘娘和皇子身上看到。当年贺太妃也是惹出许多流言蜚语的,可不知为何,先帝居然没有惩处,反倒是将人送去临安。临安那可是好地方啊,矿产丰富,尤其是金矿和铁矿,那么好的一个封地,没给自己已经成年的儿子,反倒给了一个遗腹子,侯爷不觉得蹊跷吗?”
“圣意又岂是你我可以随意揣测的?”
承安侯眯了眯眼睛,“崔大人,本侯怎么不知,你竟也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啊。”
崔赫摆了摆手,“这可是下官少有的能打发时间的爱好了。”
承安侯想起顾清瑶曾说,崔家小姐对这些深闺秘闻很是感兴趣,现在看来,怕是从根子上学来的。
“崔大人,本侯劝告你一句。”承安侯停下脚步,等崔赫也停下后,笑道:“你可知,当年传完遗诏,相关的下人就都消失了。你既然都察觉到其中有猫腻,又何必深究呢?”
见承安侯作此反应,崔赫心下“咯噔”一声。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下官明白。”崔赫拱了拱手,“下官家中还有事,先告辞了。”
看着崔赫的背影,承安侯回过头看了看皇宫的方向,不由叹了一口气。
以楚晏钰的洞察力,今天雍帝的反应他一定都注意到了。只是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
“唉,这盛京是越来越乱了,一个个都是不是能让人省心的。”承安侯想起刚才景亲王的反应,就像是在面对自己的哥哥一般自然,竟是丝毫破绽也没露出来。
那些对传闻有所耳闻的人,今日回去怕是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想到这里,承安侯无奈地摇了摇头。
戏台子早就搭好了,要唱戏的人也陆续登场,现在就看这出戏是个怎样的演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