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而肃穆:“没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不容置疑,“女婴为何总往你们许家钻?因为你们家祖坟阴气不散,宅院阳气不足,偏偏又有‘多女’的命格气场,吸引那些无处投胎的孤魂。想断这根,就得吓住她们。”
他语气加重:“怨气越深,死得越惨,封门符才越灵。唯有以七命献祭,血浸门槛,才能震慑阴魂,使其不敢靠近。这,是老规矩。”
许凌云一听,立刻点头,如获至宝:“张道长说得对!这就是正道!这才是救我们许家的办法!”
他猛地转头,冲许昌平怒吼道:“你要是不想生儿子,就滚远点!滚回你那破院子抱着女儿过日子去!想生,就闭上嘴,老老实实站着当个哑巴!别在这儿碍眼!”
张天阳嘴角微微一扬,几乎不可察觉地勾起一丝冷笑。
他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阴寒。
这许凌云虽蠢,但还算听话。
这种动摇军心的人,留不得。
迟早,得让他“意外”跌个跟头。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乌云低垂,日影偏斜,已是申时末刻。
“时辰快过了。”
他冷冷开口,声音如冰泉滴落,“别废话,赶紧动手。再拖下去,天地气机一转,法阵就压不住了。”
许修远紧紧攥着手中的匕首,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冰冷的金属硌得掌心发痛。
他脚步沉重,一步一步艰难地朝角落里的甜馨挪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却又无法回头。
小姑娘蜷缩在墙角,身子瑟瑟发抖,像一片在寒风中飘摇的枯叶。
她睁大了眼睛,瞳孔里盛满了恐惧与不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引来更可怕的结局。
他心头猛地一揪,仿佛有根绳子狠狠勒住了心脏,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他依旧咬着牙,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走,喉咙干涩地挤出声音:“甜馨,别怪爹……是爹不好,可你要恨,就恨你娘吧。她生不出带把的,我能怎么办?我们许家不能断了香火啊……七个闺女,一个儿子都没有……爹也委屈啊,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低哑,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哭腔,带着几分自我辩解的悲凉,“真不是爹心狠……可爹……真的想要个儿子啊。全村人都看着,族老们盯着,祖宗的牌位在上头压着……我一个当爹的,能扛得住吗?”
……
秦云舒眼睁睁看着许修远一步步逼近甜馨,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就在那匕首高高举起的瞬间,她猛地一把抓住沈茉的手,指尖深深嵌进对方的皮肉里,声音撕裂般喊出:“娘——!”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话音断断续续,几乎不成调:“甜馨……救救甜馨……求你……快救她……她还是个孩子啊!”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世上竟真有如此冷血无情之人。
七个女孩,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他们眼中竟不过是换取一个儿子的工具,是献祭给所谓“家族血脉”的祭品。
这算哪门子的天意?
简直是荒唐透顶,荒谬绝伦!
什么祖训,什么传承,全是披着礼教外衣的残暴与贪婪!
她和婆婆当年被设计坑害,她尚且能咬牙忍下。
可现在呢?
现在要杀的,是他们亲生的女儿啊!
甜馨会喊他“爹”,会在他生病时端水送药,会在过年时踮起脚为他贴春联……
那样的小女孩,他怎么下得去手?
许家这些人,心真的是石头做的吗?
还是早就被执念腐蚀成了烂泥?
秦云舒终于明白了——当年婆婆为何死死闭口不提这段往事。
因为她知道,没人会信。
哪怕她说出真相,别人只会说她疯了、偏心、胡言乱语。
除非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亲眼看着一个父亲举刀对准亲生女儿,亲耳听到他边哭边说“别怪爹”……
谁会相信?
亲爷爷、亲爹,会亲手将亲孙女、亲女儿推进血祭的火堆,去喂那只连影子都看不见的鬼?
虎毒尚且不食子。
可他们呢?
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畜生护崽,尚知拼命,他们却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儿子”,亲手斩断骨肉亲情!
她以前不信。
她总以为再狠毒的人,终究会对子女留一丝怜悯。
可现在,她信了。
真有人,能面不改色地磨刀,亲手宰杀自己的骨肉,还一边流泪,一边为自己开脱。
“别怕,稳住。”
沈茉转过头,目光如铁,冷冷扫了她一眼,随即轻轻摇头,“今天,我一个都不放过。这些渣滓,必须彻底铲干净。”
不除根,迟早死灰复燃。
今日若留一丝余地,来日便会有更多无辜的孩子,死在这扭曲的执念之下。
她缓缓地、稳稳地放下背上那张漆黑的长弓,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接着,她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弦,指尖勾住拉弦,手臂肌肉绷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就在许修远高举匕首,刀锋在月光下闪出森然寒光,即将落下的那一秒——
她的手指,松开了。
箭,如雷霆炸裂,撕开沉沉的夜色,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破空疾射,直扑目标。
而许修远那边,刚咬着牙,声嘶力竭地吼出:“甜馨,别怪爹!”
话音未落,刀尚未落下——
那支箭已如死神的低语,呼啸而至。
“噗!”
箭矢破空而来,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狠狠贯穿了许修远的肩膀,穿透皮肉的瞬间发出令人作呕的闷响。
鲜血,当场溅开,如红梅绽放在地面,一滴一滴洒落,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甜馨没有死,她还活着,呼吸急促,眼神惊恐地睁大,瞳孔里倒映着父亲扭曲的脸。
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仿佛敲响了某种终结的钟声。
许修远惨叫一声,双膝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一只手死死捂住肩膀,指缝间不断涌出温热的血。
没人来得及反应,连呼吸都仿佛被冻结了一瞬。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像一场噩梦,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已经结束。
门被猛地撞开,木屑飞溅,门板重重砸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