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捻起一点土屑,凑近鼻尖细闻,除了泥土本身的味道,还有很淡的腥味。
海水?
她站起身,目光投向坑底深处那些堆积如山的破碎砖瓦。
神识如丝如缕地探出。
就在触及的瞬间,一股阴寒黏腻的气息顺着神识反馈回来。
让她背脊窜起一阵寒意。
那感觉,像是深夜独自将手探入冰冷的井水。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当她再次准备探入时,她忽然想到了。
是残魂!
而且不止一道!
陆逢时猛地收回神识,眸光阴沉。
在那坑底,囚禁了许多生魂。
她强压下心头的震怒,目光扫过坑底那些看似杂乱的废弃物。
所以这些破碎的砖瓦,是为了掩盖这血腥的勾当?
只是,若这些都是霍青所为,以他的手段,应该不至于用这些东西遮掩,完全有更高明的手段。
除非……
陆逢时心头猛地一跳。
除非这种粗陋本身就是一种伪装。
让偶尔闯入的人,只当这是个普通的废弃之地,真是觉得有些阴森。
即便有人察觉到一丝异常,也只会归咎于废弃太久,闹鬼而已。
真正的秘密,反而被这层不起眼的废弃之物遮掩的严严实实。
好精妙的算计!
霍青用这些残魂在炼制什么?
这里没有看到旧船材料,那是否船另在他处?
她不再停留,离开了砖窑场。
出来才发现,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不知不觉竟在那呆了大半晌时间。
不过,此行也算收获不小。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片死气沉沉的砖窑场,谁能想到,这青天白日下,离杭州城这么近的地方,竟藏着那般污秽。
丝毫不逊色当初发现的黄泉宗的那个邪墓。
本来她还想着,会不会是黄泉宗余孽;但这次探查,并没有发现黄泉宗标志的鬼首痕迹。
不过手段一样阴森诡异。
她没有立刻回城,骑着小黑慢悠悠晃着,脑子转个不停。
裴之砚说,最近这些年,沈记陆续报废了十一艘大型海船,如果没被拆解,那么多海船,藏在何处?
不,其实想藏的话,混着那么多海船中,不是有心人也发现不了。
问题是,沈记用报废的那些海船干什么?
黄昏时分,小黑驮着陆逢时晃晃悠悠进了城。
到裴府已是掌灯时分。
来安将马牵去马厩,她回房换了衣物便去餐厅吃饭。
到了餐厅才发现就她一人。
“家主呢?”
陆逢时问来安,来安承担了漕司与府里跑腿的活。
一般裴之砚有什么事情耽搁,不能及时回来,都是由他带话。
但今日来安却在她回来时,未提一字。
这在之前,是从没有过的。
“回夫人,家主还没回来。”
“我知道他没回来。”
陆逢时拿起筷子,又放下,“我是问,他去了哪里?为何没让人带话回来?”
平时她也就不问了。
只如今两人开始调查霍青,今日就突然出现这事,不由得她不多想。
来安头垂得更低,语气带着忐忑:“夫人,小人,小人这次也不知。下晌小人从漕司回来时,大人还在司内,并无什么别的要紧事。不如小人现在去看看?”
“嗯,骑马去,快去快回。”
“是。”
陆逢时坐在餐桌前,看着还冒着热气的菜,却半点胃口也无。
筷子拿起又放下。
她起身走到廊下,天色已彻底暗下,府门口挂着的灯笼在晚风里轻轻晃着。
“春祺,”
她唤了一声,“去门房等着,若来安回来,立刻让他来见我。”
“是,夫人。”
春祺应声匆匆去了。
陆逢时去了书房,拿起自己画的脉络图,上面还有裴之砚不知何时补充的细节。
他去查吴柏的下落,莫非找到了人,但遇到了麻烦?
亦或是漕司的确出了紧急的事,让他来不及知会一声?
各种猜测,让她心绪不宁。
但她告诉自己要冷静。
不过是晚归罢了,不能自乱阵脚。
时间一点点过去。
梆子声由远及近,陆逢时终究是坐不住,准备亲自去前院看看,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来安回来了,只有他一人。
他跑得气喘吁吁,额上见汗,脸色在灯笼下显得有些发白:“夫人,小人去了漕司,大门已经下钥。
“守门的小兵说,下晌未时左右,裴大人便带着承德出去了,具体去了哪里,他们也不清楚。”
她猛地看向来安:“裴二呢?他今日不是跟着家主?”
“裴二今日一早就被家主派去忙别的事情,至今未归。”
陆逢时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裴之砚把裴二也派了出去,自己又带着承德匆匆出城,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紧急情况才会如此。
冷静。
他不是莽撞之人,既然敢去,必定所有准备。
承德身手也不错。
“夫人,现在该怎么办?”
来安也慌得很,“要不要,要不要去报官?”
“报什么官!”
陆逢时打断他,语气冷厉,“漕司判官不知所踪,你去哪里报?找谁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你去门房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去。今日之事,不准对府里其他人透露半个字。”
“小人明白。”
来安应声,跑了出去。
陆逢时重新坐下,她闭上眼睛,开始回想裴之砚这几日翻阅卷宗时跟自己提及的一些细节。
他最近似乎格外留意那些旧船最后一次登记在册的动向。
还有便是沿海几个废弃的私港码头。
私港!
陆逢时猛地睁开眼。
是了,那些未被插接的大型海船,若是没有和其他船只混在一起,那最有可能停靠的便是人迹罕至的私港。
如此,才能完美地隐藏它们的踪迹。
吴柏一个致仕老吏,若要躲藏,或者被人藏起来,那些地方也正是最佳的选择!
裴之砚定是顺着这条线,找到了什么。
需要立刻确认,才会如此匆忙离开,甚至来不及留下话。
想通这一点,陆逢时的心非但没有放下,反而揪得更紧。
那些私港往往位于偏僻海岸,地势复杂,若霍青察觉出什么,他人生地不熟,极易遭遇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