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级是异能者最柔软的瞬息,像把脖颈袒露给世界,任利齿或唇瓣落下。
因此总要挑一个肯把后背交出去的人,才能放心晋级。
周肆却找不到那样的人。
他有的,只是苏郁。
外面风雪连天,把他下颌线磨得粗粝,像被砂纸打磨过的冷铁。
原本就锋利的眉骨再覆一层霜,远看是煞神,近看却莫名质朴。
他低头,把下巴搁进她颈窝,鼻尖蹭到温热的脉搏,才终于确定自己活着。
“不急晋级,我想先看看你。”
声音闷在皮肤与皮肤之间,带着户外带回来的寒气,像雪夜里的猎犬把最后一点体温献给主人。
他嘴笨,性子冷,不会撒娇也不会说漂亮话,没有其他几个讨喜,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提升异能,在将来她需要他的时候出一份力。
若他能帮得上忙,若他的异能够强,她应该就不舍得抛弃他了吧。
上一次的告白,他虽然不太懂她的反应,但是最近他又问了毛杉月,没有得到准确的回答,就是女孩不愿意。
所以她是不喜欢他的吧……
周肆什么都明白,他只是心里有些难过。
苏郁没察觉他的翻江倒海,只顺手捻起他外套裂口。
“放心吧,我会在这里守着你的。”
苏郁将他表现出的所有不安都归结于了他要晋级,连声和他保证。
落在周肆耳里,却像再次被推开:她只把自己当成“需要保护的队友”,而非“想要保护她的男人”。
他又又又被拒绝了。
那就更强一点。
强到让她再也说不出“守护”两个字,
强到让她只能被他护在怀。
负气的周肆开始专心晋级,他盘膝上床,五指向心口合拢,精神力被一寸寸拽成尖锥,刺进晶核。
剧痛像倒钩,撕得血管噼啪作响,他却连眉都没颤。
苏郁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但是这人向来都如此,冷着一张脸,只当是他今天累了。
她找来了针线替他缝补外套
好像自从她遇见他开始,就见他一直穿着这件衣服,这件衣服是对他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他今天心情不好,是因为这件衣服破了?
一夜祥和,外面是落雪压树枝的声音,苏郁就在周肆的旁边慢条斯理替他缝补衣物。
她偶尔抬眼,看见他额角青筋暴起,汗珠顺着鬓角滑进领口,却一声不吭。
“傻子……”
她轻声骂,却用指腹替他拭汗,动作比呼吸更轻。
黎明像一把薄刃,割开夜幕。
五级屏障轰然破碎,精神海拓宽成冰原,寒风猎猎,却再无法掀翻他。
周肆睁眼,眸底有短暂一瞬的银蓝,像月华在瞳孔里结冰。
“苏苏,我成功了。”
成功晋升5级后,连带着他人似乎都沉稳了不少。
“苏苏我成功了。”周肆开心同她分享,却发现她手上握着他的衣服。
缝补处绣出一朵小小的、不知名的花,五瓣,像把风雪都关在了外面。
那一刻,心脏仿佛被温水没过,酸软得发疼。
“你,帮我补的?”他的眼底闪烁着熠熠光彩。
因为在他看来,补衣服这种事情只有家人才会做。
所以她还是喜欢他的。
“嗯,我看你似乎很喜欢这件衣服,它是不是对你有什么重要的意义?”苏郁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开心,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周肆垂睫,指尖摩挲那朵小花,半晌才闷声道:“从我有记忆起,就一直穿着这件衣服。他们每个人都有家人,但是我没有,我只有你。穿着这件衣服,或许我的家人也能找到我。”
苏郁心口被轻轻蜇了一下。
她竟然从未发现他的心思,她一直以为他忘记了就什么都不需要了。
可她忘记了,他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会发现自己与他们的不同,更会想念他的家人。
“你说得对,那我们就更要好好珍惜这件衣服,既然你想要寻找你的家人,那我就陪着你一块儿找,我们一定会找到的。”
从他的记忆里,苏郁看到了他的身份。
他是军方周首长的孙子。
只要是军方还在,就一定能找到他的家人。
“好。”周肆眼底亮起一簇极暗的火,借她力道,把额头抵在她肩窝。
咚咚咚,叩门声使得周肆眸色瞬冷,杀意像薄刃出鞘,又被他硬生生按回。
好不容易偷来的片刻温存,又被撕开一个口子。
偏偏就是有不长眼的人来打扰。
真是看了烦人,都杀了算了!
“副会长,军方来人了点名要见你。”
本以为来打扰的会是那几个,没想到居然是公会的成员。
一听军方来人了,那多半就是南茉那边有消息了。
苏郁只能暂时先将周肆松开。
“我有点事情要去处理,若是这件事情处理得好,说不定还能找到一点跟你身世有关的线索。”
周肆原本是极不情愿的,一听也许和他身份有关,便消停了。
“那我能陪你一块去吗?”
明明那么大一只,却像个单纯的小男生一般,询问着她的意见。
苏郁主动牵起了他的手,“那我们就一块去吧。”
阳光灌进走廊,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给一把冷刀镀了柔光。
苏郁出门一步甚至还不往回头看周肆一眼,结果刚迈一步,她就撞进一堵温热胸膛。
抬头——
周莳津、段臣野、时牧言,三只风格迥异的妖孽,大清早排排站,把过道堵成修罗场。
“你们……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大清早的,他们跑她房门口来干嘛?
时牧言先开口,嗓音带着晨露的碎:“我是想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长睫垂落,遮住眼底一瞬的潮。
段臣野第一个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刚才不是这样的。
周莳津只低低一笑,便算把万千波澜都按进那一点温雅里,“我是想能陪你吃早餐的,既然他在,那我就自己去吃了。”
段臣野震惊的眼神又再次流转到周莳津脸上。
这两人……合着都会装,就我一个不会?
“阿郁,我——”
苏郁被三束视线烤得头皮发麻,抬手喊停:“好了都别说了,大清早吵死了。早饭你们就自己去吃吧,我这边还有点事儿呢。”
周莳津声线温软,像春夜刚化开的雪水,轻轻覆在人心尖上,“既然如此,那就我们几个去吃吧,周肆要不也跟我们一块去食堂?”
周肆面无表情,把苏郁的手扣得更紧,指节泛白,“我不吃,我要和苏苏在一块。”
苏郁牵着周肆走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的发香。
可走廊的风,不知怎滴,忽然就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