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微宁一番言论引起谢老爷子注意,转头眯眼打量,冷不丁来一句,“德衷,我怎瞧着这姑娘那么像我们宁儿。”
话音一出,谢微宁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开口替自己辩解。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宾客们夺了去。
“哎哟,谢老爷子,管住嘴,这话可不能乱说。”
“是啊,宁儿丫头怎能跟陆姑娘比,陆姑娘可是丞相之女。”
谢家丫头红颜薄命,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陆姑娘活得好好的,是名副其实权势人家的小姐,强行将她们二人扯在一起,这不是咒人死么!
没能把话题引到陆婉身上,还反被宾客的话呛住,谢老爷子脸上满是不悦。
倒不是生气自家孙女比不上丞相府之女,毕竟他不是真正的谢天,他恨不得谢家立刻倒台,才不关心这些。
气陆婉,次次踩狗屎运,有人帮。
这样的好运气,怎就没落到他们陈家一次。
“赵老爷,纸钱如何用?”
踌躇半晌的谢德衷出声,止住话题。
陈范郎道,“不难,谢老爷取几滴血抹到纸钱上,边烧边在心里默念孩子们的名字,不出半刻,孩子们的魂魄便能归家。”
陈范郎说得直白,众人紧张不已,抬头瞄谢老爷子的反应。
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听到这些,顿时就能醒悟孩子们出事,而此刻,谢老爷子愣神着没有一丝反应,好似没听到一般,又或者听到了在装傻。
宾客们纷纷对他的反应起疑心。
谢老爷子最宠家中三个孙辈,没少卖老脸替孩子们收拾摊子,可今日他一连串表现完全看不出他心疼孙辈,反而带着深深的厌恶,对谁都恶语相向,拿鼻孔看人,实在不符合谢老爷子温和的秉性。
但很快,众人的迟疑就被谢德衷指尖划出的鲜血挪移视线,鲜血从锋利的刀口溢出,滴落在几张纸钱,渗透进纸里,溢出来太多,不少滴落到青石板地面。
喧闹的祠堂刹那间鸦雀无声。
仆从小跑过来递上火折子,纸钱一烧,立刻燃起诡异的幽绿色火焰,烟雾四起,碎屑随风飘散,幻出成一张又一张鬼脸,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比比皆是。
众人被吓得连连后退,后悔没有出门带桃树枝的习惯。
下回,下回出门一定把桃树枝焊在身上!
他们当中虽有人、有妖,见惯术法和妖力,可鬼一类污秽之物不曾见过,心中天然对死亡,对鬼神怀有敬畏心。
此刻,亲眼目睹,纸钱的威力都被吓得不轻。
尤其是纸钱燃烧结束,大家警惕地四处打量。
谣传里,纸钱烧后不久,便看到亡亲归家。
这鬼魂,从何而来!
难不成,每召唤一次,地府大门就开一遍,让被召唤的鬼魂归家?
从前县内发生过一件诡事,死了一天的人,突然从棺材里醒来,迷迷糊糊说地下的鬼差抓错人,死的不该是他,又把他放回来了。
地府大门这么随意被打开,万一抓错不放回来,在地府里叫天天不应,叫鬼鬼也不理,那可咋整!
可等了半炷香,祠堂前仍是只有他们这群敛声屏气,大气不敢一出的活人活妖,不喘气的鬼,半只鬼影也没见着。
人群中一宾客等不住,边拍胸脯安抚自己惊慌的心,边吐槽道,“哪有什么鬼?瞎骗人,空穴来风的谣言听不得!”
他自说自话,无人回应。
“你们怎都不吭声。”
那宾客疑惑转头,周身空空如也,原先挤在身旁的一大群宾客,这会都蜂拥往角落躲,一个个煞白着脸,跟见鬼了似的。
“你们什么表情?”
宾客左顾右看,什么也没有,只觉得大家在大惊小怪,转身摆手招呼谢德衷说,“行了行了,谢老爷,赶紧烧香拜先祖开寿宴吧,别误了时辰。”
他话音刚落,一只近乎烧焦的鬼手从他肚子中间穿过,手穿完,穿着寿鞋的脚紧随其后。
“鬼啊——”
宾客被吓得魂飞一大半,连滚带爬往旁边躲。
他身后,鬼手鬼脚的主人是谢齐宴,浑身被烧得焦黑,伤痕遍布,穿着蓝褐色寿衣,瞪着双眼,立在谢家祠堂,谢氏一众嫡系旁支面前。
久违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照不出影子,也感受不到他身上有气息。
是鬼无疑!
“阿宴,我的阿宴。”
何翠玲泪水溢满脸,跑上前去抱十月怀胎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双手径直穿过魂身,看得见摸不着。
明明就人在眼前,却隔了生与死,永世不再相见。
“阿宴,我是娘,我是娘啊!”
你不理娘,是不是还在生娘的气,气娘当初没有回来送你最后一程,让你孤孤单单的走。
那时谢家生变,举家前去晋州,途中连连遭山匪袭击,陈家又日夜派人盯着谢府,时常出没晋州城,娘不能丢下谢家冒险回来。
这些话她不能说出口,谢家布局那么久,成败就此一举。
何翠玲站不住身子,瘫坐在地上凝望眼前的儿子,哭成泪人。
她目光所及,狗姑身旁只剩下虞家人和陈家人。
狗姑木着脸不动弹,无数个鬼影子萦绕着她,很快,从她身体里走出来两道人影。
这次,是谢齐宴和谢微宁。
脸上身上一样鼻青脸肿,谢齐宴洁过身换了寿衣,谢微宁头上脸上都是草屑,还穿着那件破烂襦裙,胸口一个大血窟窿,死前不知遭受了多少苦。
两人形如牵线木偶,僵硬的往前走,停在兄长谢齐宴身后。
三只鬼屹立在阳光下,脸一个比一个白,模样一个比一个惨,看得人触目惊心,别看目光不忍再看。
何翠玲看到三个孩子惨状,气急攻心当场昏了过去。
“夫人,快找郎中,快去喊郎中来!”
失了孩子,现而夫人也昏迷不醒,谢德衷一瞬间又苍老好几岁,扶着何翠玲不顾形象大喊。
谢家亲友也都心急如焚,围拢上来帮忙把何翠玲扶离开祠堂。
唯有“谢天”躬着身子拄拐杖走到三鬼面前,眸间毫无悲伤之意,全是怀疑。
“阿宁,又去哪里胡闹,弄的这一身伤。”
“谢天”语气责备,抬手假意要捡走谢微宁发丝上的杂草,实则是为试探她是死是活,手没碰到杂草,直接从谢微宁的脑袋穿过。
“谢元”踉跄后退几步,吹鼻子瞪眼,不信邪,又试了好几次,还是碰不了,身上亦无其他妖气、术法的气息。
难不成谢微宁那死丫头,那夜从洞中逃出来并未出山,而是死在了山中?
死了!
他精心准备五年,最完美的祭品就这样死了?!